剑匣开启的瞬间，整个兵器铺的温度都仿佛骤然下降了数分。
那不是凡俗冰雪的寒冷，而是一种源自更高层次的、能够侵入骨髓、冻结神魂的锐利寒意。铺子里原本挂在墙上、架在柜上的数十柄凡兵，此刻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细微的“嗡嗡”颤鸣，仿佛是臣子在叩见君王，又像是弱者在强者面前本能地战栗。
膀大腰圆的掌柜早己惊得呆立当场，他经营兵器大半生，自诩见过不少好东西，可眼前这柄剑所散发出的灵压，却让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一只蝼蚁，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林婉儿俏脸微白，下意识地向陈凡身边靠了靠。她认得这把剑，更清楚这位“姐姐”的性子。她心中焦急，既担心陈凡不知深浅吃了亏，又隐隐觉得，或许这位姐姐，终于要踢到一块她无法想象的铁板了。
白裙女子名为赵清寒，乃天风城西大家族之一赵家的嫡长女，天资卓绝，性情清冷，是年轻一辈中公认的翘楚。她与林婉儿自幼相识，关系亲近，名为姐妹，实则情同手足。
但此刻，她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凤眸中，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探究，牢牢锁定在陈凡身上。
天风城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早己传遍了各大世家的耳朵。林天虹沉疴尽去，王家家主屈尊谢罪，丹道大师刘玄当众拜师……所有事件的核心，都指向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气息内敛到近乎凡人的年轻男子。
赵清寒不信传言，只信亲眼所见。她今日在此，名为巧遇，实则是有心一试。
“此剑名为‘听雪’，乃是我赵家祖传三件灵器之一。”赵清寒的声音清冽如冰泉，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众人的心弦上，“听闻公子剑道通神，不知可否赏脸，品鉴一二？”
她的话说得客气，但“品鉴”二字，却充满了挑战的意味。
灵器有灵，非同凡品。寻常修士若无足够修为，连触碰的资格都没有，强行接触，轻则被灵气反噬，重则经脉受损。她这是要用“听雪”的灵性，来称一称陈凡的斤两。
陈凡看着那柄剑，眼中倒是真的露出几分兴趣。
这把剑通体晶莹，宛如万载玄冰雕琢而成，剑身之上，有天然形成的雪花纹路，在光线下流转不定，散发着淡淡的辉光。确实比刚才那柄玄铁剑，要好看不少。
“好啊。”陈凡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陈公子！”林婉儿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压低声音提醒道，“不可！这是灵器，内蕴剑灵，会伤人的！”
“哦？剑里还有东西？”陈凡闻言更好奇了，他伸出手，首接就朝着剑柄握了过去。
赵清寒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
成了。
她几乎可以预见到，下一刻，这个故弄玄虚的家伙就会被“听雪”剑的护体寒气冻得龇牙咧嘴，狼狈退缩。这柄剑的剑灵虽然温顺，但却极有傲气，绝不容许凡夫俗子轻易染指。
然而，预想中的一幕，并未发生。
陈凡的手，温暖而稳定，就那么轻轻松松地握住了“听雪”的剑柄。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剑柄的刹那，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极寒气流，如同苏醒的冰蛇，猛地从剑身中窜出，顺着他的手臂就要钻入体内。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剑鸣，在赵清寒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那是“听雪”剑灵的悲鸣！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股足以冻结炼气后期修士经脉的本源寒气，在接触到陈凡皮肤的瞬间，就如同春雪遇上了烈阳，非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被一股更加浩瀚、更加温润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给……融化了。
不，不是融化，是同化！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纯粹与平和，它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只是自然而然地存在着，就让“听雪”剑灵引以为傲的寒气，乖巧得像个见到了祖宗的孩童，瞬间消弭于无形。
怎么可能？！
赵清寒脸上的那一丝淡然笑意，瞬间凝固。她死死地盯着陈凡，只见他握住剑柄，像是拿起一根普通的木棍一样，将“听雪”从剑匣中抽了出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咦，这剑还挺轻的。”陈凡将剑握在手中，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剑身划破空气，带起一阵细微的、如同雪落的“簌簌”声，煞是好听。
“陈公子，你……你没事？”林婉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陈凡一脸莫名其妙，“这剑挺漂亮的，就是握着有点凉飕飕的，夏天用应该很舒服。”
凉飕飕……夏天用很舒服……
赵清寒听到这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那可是能冻结江河的玄冰寒气！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凉飕飕”？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维持着镇定，沉声问道：“公子觉得，此剑如何？”
陈凡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听雪”，他并没有像其他剑客那样去感受剑中的灵气流动，或是观察剑身的符文阵列。他用的，是大师父教他的，最朴素的法子——看、掂、敲。
他先是看了看剑刃，点了点头：“嗯，开刃不错，很锋利。”
然后又掂了掂分量，眉头微微皱起：“就是太轻了，用起来飘，没有手感。劈柴肯定是不行的，估计一用力就断了。”
劈……劈柴？
赵清寒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用赵家至宝，下品灵器“听雪”剑去劈柴？这人是疯了吗？
陈凡没理会她的表情，伸出食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剑鸣响起，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普通人听来，只觉得这声音十分动听。但落在赵清寒这样的修行者耳中，这声剑鸣之中，分明带着一丝……委屈？
是的，就是委屈！仿佛是高贵的公主，被一个不懂风情的莽夫肆意点评，还被嫌弃力气小。
“声音倒是挺好听的。”陈凡评价道，“不过，这铁的质地，感觉还是有点……空。里面好像缺点什么东西，不够致密，不够结实。”
“空？”赵清寒终于忍不住了，声音提高了几分，“公子说‘听雪’剑的材质……空？”
这柄剑，乃是取北海之下万年玄冰铁，由金丹期的大修士耗费十年之功，辅以数十种天材地宝锻造而成！其材质之坚韧，足以硬撼筑基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现在，他竟然说它“空”？
“是啊。”陈凡一脸理所当然，“好铁，应该是沉甸甸、实打实的。你看这把剑，虽然看着亮，但内在的气韵不足。就像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中看不中用……
绣花枕头……
赵清寒感觉自己的修行多年的心境，在这一刻濒临破碎。她深吸一口气，那张清冷的俏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因羞恼而升起的红晕。
“公子既然觉得‘听雪’是绣花枕头，想必自己的佩剑，定然是惊天动地的神兵了？”她的语气中，己经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讥讽与不服。
她不信。
她不信天底下有哪个年轻人，能有如此眼界，敢如此轻视一柄灵器。他要么是在胡说八道，要么……他手中的“凡铁”，真的远超灵器！
林婉儿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肉跳，又觉得无比刺激。她知道，陈凡那把剑，绝对不简单。
果然，陈凡，听到赵清寒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神兵谈不上。我就是有一把平时用来劈柴的剑，是大师父随手打给我的。”他将“听雪”轻轻放回剑匣，动作轻柔，仿佛怕把它碰坏了。
“那把剑，比这个……要结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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