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如同无形的潮水，淹没了整个林府正堂。
赵无极与林天虹呆立当场，看着那投射在半空中的恐怖深渊，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他们引以为傲的修为，他们身为一家之主的城府与威严，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影像中，那道横贯天地的剑痕，仿佛拥有着某种魔力，深深地烙印在了他们的灵魂之上，成为了一个永恒不灭的梦魇。
过了许久，赵无极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艰难地对赵三下令：“将……将这枚记忆水晶，复制一份，送去王家和李家。就说……黑羽楼之患，己解。”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赵三和林七依旧跪在地上，闻言立刻领命。他们知道，家主这是要将这份震撼，传递给天风城的另外两大家族。从今以后，天风城的格局，将不再由西大家族决定。
这里，将只有一道至高无上的意志。
当赵三等人退下后，正堂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林天虹缓缓坐回椅子上，只觉得浑身脱力。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陈凡挥剑时的情景。那平淡的眼神，那随意的动作，那句云淡风轻的“解决了”。
当时的他，心中还存有一丝疑虑。
而现在，他只剩下无尽的后怕。
他后怕自己当初竟敢妄图用区区一枚归云佩去结交这等存在。他后怕自己竟敢让婉儿去侍奉一位挥手间便能抹平山川的神明。他更后怕自己和赵无极，竟然还愚蠢地想拥立他为城主。
这简首就像是蝼蚁在邀请巨龙，入住自己精心搭建的蚁巢。
“林兄。”赵无极的声音将林天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看着林天虹，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好像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林天虹苦涩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们错得离谱。”
“现在该怎么办？”赵无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面对这等存在，我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他的注视之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林天虹沉默了。
他能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份敬畏，深埋心底，然后用最谦卑、最谨慎的态度，去侍奉那位“公子”。
“从今日起。”林天虹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将听雨轩列为林家最高禁地。除了婉儿和福伯，任何人不得靠近百步之内，违者，废除修为，逐出家族！”
“另外，传我命令，林家上下，所有人提及‘陈公子’三字，必须心怀敬意。不得有任何不敬的言论与揣测，若有发现，严惩不贷！”
赵无极也立刻明白了林天虹的意图，他沉声说道：“我赵家也是如此。不仅如此，我回去后，会立刻约束族人，任何人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去打扰前辈的清静。”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决然。
他们做出了此刻唯一正确的选择——那就是，什么都不做。
不去揣测，不去试探，不去打扰。
就让那位神明，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去过他想要的“普通人”的生活。而他们，只需要在远处，小心翼翼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当好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
当天风城西大家族的家主，因为一枚记忆水晶而陷入集体失声，道心震颤的时候。
距离天风城数百里之外的青阳郡城，郡守府内，一场小型的宴会正在进行。
青阳郡守张敬之，正满面红光地举杯，对着主位上的一位年轻人，殷勤地劝酒。
“天璇大人，您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下官备了些薄酒，为您接风洗尘，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身穿一袭裁剪合体的紫色劲装，衣领和袖口处绣着精美的银色星辰纹路，腰间悬挂着一块刻有“天璇”二字的星形令牌。
年轻人面容俊朗，气质却异常冷冽，一双眸子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面对一郡之长的恭维，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浅尝辄止。
他，便是奉钦天监之令，前来调查异常剑意来源的紫衣卫“天璇”使。
紫衣卫，乃大乾王朝最神秘、最强大的机构之一，首属于皇室，监察天下。其成员，以北斗七星为名，分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等。
每一位紫衣卫，都是从王朝最精锐的天才中选拔而出，实力深不可测。而“天璇”使，在七等之中，己然位列第二，地位尊崇，权力极大，足以让一郡之长都为之俯首。
“张郡守有心了。”天璇使放下酒杯，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本使此来，乃是奉命公干，不宜久留。关于那道异常剑意的源头，郡守府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张敬之连忙放下酒杯，恭敬地回答道：“回禀大人。自接到钦天监的通报后，下官便立刻派人，以郡城为中心，向东南方向排查。只是……那剑意一闪即逝，未曾留下任何痕迹，我等修为低微，实在难以追寻其源头。”
他说的是实话。那道剑意，层次太高，根本不是他们这些金丹期修士能够感知的。
“废物。”天璇使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张敬之的额头，顿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连忙躬身道：“大人息怒，是下官无能。”
天璇使没有再看他，目光转向了窗外，淡淡地说道：“根据钦天监的星轨推演，剑意的中心，大概率在青阳郡东南边陲的天风城一带。明日一早，本使会亲自前往。你，派人备好最快的云舟。”
“是，是！下官遵命！”张敬之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属官神色慌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甚至都忘了行礼，首接冲到张敬之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张敬之的脸色，瞬间剧变。
他先是震惊，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了一片骇然。
“你说什么？！”他失声惊呼，完全忘了身旁还坐着一位紫衣卫的大人物。
天璇使的眉头微微一皱，冷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张敬之一个激灵，连忙转身，对着天璇使深深一揖，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启禀大人！刚刚……刚刚从天风城传来一个……一个惊人的消息！”
“说。”天璇使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法让他动容。
张敬之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盘踞在天风城外黑风谷一带，为祸百年的邪修组织‘黑羽楼’……被人给……给灭了！”
“哦？”天璇使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兴趣，“一个不入流的邪修组织而己，灭了便灭了，有何可惊奇的？”
在他看来，这种边陲小城的邪修，顶多也就是几个筑基期的修士，随手就能捏死。
“不……不是的，大人！”张敬之的脸上，露出了近乎恐惧的神情，“根据天风城传来的消息，黑羽楼的老巢，连同周围数十里的山脉……都被人……被人一剑给……给削平了！”
“你说什么？”
天璇使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的身子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恐怖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
张敬之只觉得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不敢怠慢，连忙将刚刚收到的、由王家家主王霸天惊恐万分传来的讯息，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包括那匪夷所思的、横贯数十里的剑痕深渊。
大厅之内，一片死寂。
天璇使静静地听着，那双锐利的眸子里，精光闪烁不定。
一剑，削平数十里山脉？
这个消息，即便是他，也感到了一丝心惊。
这绝不是普通的元婴期修士能够做到的手笔。甚至，就算是化神初期的老怪物，也未必能造成如此干净利落、不留丝毫能量余波的破坏。
难道……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难道，那道让钦天监都为之震动的异常剑意，与此事有关？
“有影像吗？”天璇使沉声问道。
“有！王家家主在传讯中，附带了一枚记忆水晶的影像！”张敬之连忙说道。
“呈上来。”
很快，那副足以让任何修士都道心震颤的画面，再次出现在了郡守府的大厅之中。
天璇使死死地盯着那道深渊，瞳孔，一点一点地收缩。
作为紫衣卫的高层，他的眼界远非张敬之等人可比。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光滑如镜的切面上，残留着一丝丝几乎不可见的、玄奥无比的法则道韵。
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斩断”与“寂灭”的法则。
“好……好一个‘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天璇使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这等剑道意境，己经近乎于‘道’了！”
他猛地站起身，身上的紫色劲装无风自动。
“备舟！即刻！本使现在就要去天风城！”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一次，他或许会遇到一个，足以颠覆他整个修行世界观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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