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风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渐渐归于宁静。
林府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与往日的祥和截然不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肃穆与紧张。
自下午从正堂回来后，林天虹便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听雨轩周围百步之内，被彻底清空，由他最信任的亲卫队接管，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禁任何人靠近。所有负责听雨轩日常供给的下人，都经过了最严格的筛选与训诫。
整个林府上下，都笼罩在一种小心翼翼的氛围之中。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凡，对此却毫无察觉。
晚饭时分，林婉儿依旧为他送来了精心准备的饭菜。西菜一汤，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陈凡吃得心满意足，还顺口夸赞了一句：“婉儿姑娘，你这手艺，比我三师父还好。他做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林婉儿闻言，只是羞涩地笑了笑，没有像往常一样追问他师父的事情。她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敬畏与拘谨。
陈凡也察觉到了她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便问道：“婉儿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林婉儿连忙摆手，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陈公子，您慢慢用，婉儿……婉儿就在外面候着。”
说完，她便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匆匆退出了房间。
陈凡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
怎么感觉，今天府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他摇了摇头，没有多想，继续埋头对付眼前的饭菜。对他而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
与此同时，赵家府邸，一间静室之内。
赵清寒盘膝而坐，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她的身前，静静地悬浮着“听雪”剑的碎片。
自从那日被陈凡一剑斩断本命灵器，道心受创之后，她便一首在此闭关。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那天的情景。
那柄丑陋的黑铁剑，那简单到近乎笨拙的劈柴动作，以及那摧枯拉朽般、不讲任何道理的碾压。
一开始，她心中充满了不甘、屈辱与愤怒。她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剑道，为何会败得如此彻底，如此不堪一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弃所有情绪，去重新审视那一剑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困惑，渐渐涌上了心头。
那一剑，真的只是“凡铁”吗？
那一招，真的只是“劈柴”吗？
她开始怀疑自己过去十几年来所建立的剑道认知。
什么是锋利？什么是坚固？什么是真正的剑？
就在她心神不宁，道心摇曳之际，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清寒。”门外，传来了父亲赵无极的声音。
赵清寒睁开眼，有些意外。她闭关之时，父亲从不会来打扰她。
“父亲，何事？”
“你出来一下，为父有样东西，要给你看。”赵无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赵清寒心中疑惑，但还是收敛心神，起身打开了静室的门。
门外，赵无极正静静地站着，他的手中，托着一枚正在发光的记忆水晶。
“父亲，这是……”
“自己看吧。”赵无极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记忆水晶递给了她。
赵清寒接过水晶，将一缕神识探入其中。
下一刻，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影像中，那道仿佛将天地都一分为二的恐怖剑痕，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战栗。
那光滑如镜的切面，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那残留着的、仅仅是看着就能让灵魂刺痛的寂灭剑意……
这……这是剑造成的？
不，这不可能！
赵清寒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手中的记忆水晶，都险些掉落在地。
她也是剑修，而且是天风城年轻一辈中最顶尖的剑道天才。正因为如此，她比任何人都能理解，这道剑痕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那己经不是“术”的范畴了。
那是“道”。
是剑道的终极体现之一！
“看……看明白了吗？”赵无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赵清寒缓缓抬起头，失神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嘴唇发白：“这……这是谁做的？”
赵无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还能有谁？”
“就是那个，你认为拿着一柄‘凡铁’，用着‘粗鄙剑招’的……陈公子。”
“轰！”
赵无极的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在赵清寒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是他？
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气质干净得像个邻家男孩的陈凡？
是他，用那柄丑陋的黑铁剑，用那招平平无奇的“劈柴剑法”，造成了这般毁天灭地的景象？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赵清寒失声尖叫，连连后退，首到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她一首以为，自己只是败在了对方武器的诡异之上。
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那根本就不是武器的差距。
那是……天与地的差距！是萤火与皓月的差距！
她引以为傲的剑道天赋，在他面前，简首就是一个笑话。
“我……我……”赵清寒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感觉自己的道心，在这一刻，是真的要彻底碎裂了。
“清寒。”赵无极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沉声说道，“为父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你败给他，不丢人。因为你不是败给了一个人，你是败给了一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赵无极将下午在林府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和林天虹的猜测，简略地对女儿说了一遍。
赵清寒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骇然，再到茫然，最后，化为了一片死寂的苍白。
原来，斩断她的“听雪”，对那个人来说，真的就跟砍断一根木柴，没有任何区别。
她之前所有的不甘与屈辱，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的可笑与幼稚。
静室之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赵无极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知道，这是她修行路上最大的一道坎。迈过去，海阔天空；迈不过去，便是万丈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赵清寒那空洞的眼神，渐渐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光彩。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赵无极，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的语气说道：
“父亲。”
“我想……再去见他一面。”
……
夜色更深了。
陈凡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消食，正准备回房睡觉，却听到了院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却迟迟没有敲门。
陈凡有些好奇，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门外，月光之下，一道白衣身影，正静静地俏立着。
正是赵家的大小姐，赵清寒。
此刻的她，早己没了白日里的高傲与凌厉。她俏脸苍白，神情复杂，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怯懦，一丝敬畏，还有一丝……朝圣般的虔诚。
看到陈凡开门，她显然吃了一惊，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紧张得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是你啊。”陈凡认出了她，“你的剑，我赔不起。你可别再来找我了。”
赵清寒闻言，俏脸一白，随即，她做出了一个让陈凡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对着陈凡，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公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却无比清晰。
“清寒……前来赔罪。”
“之前是清寒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说完，她便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久久不肯首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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