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实质般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猎场高台。
方才还喧嚣鼎沸的气氛,在传令兵那几句撕心裂肺的急报之后,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声音与温度。只剩下猎猎作响的旌旗,在骤然变得阴冷的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高踞龙座之上,面沉如水,眼中酝酿着滔天风暴的大炎天子。
另一个,则是站在高台中央,前一刻还意气风发,此刻却面色惨白如纸的北燕世子,耶律拓。
“不……不可能……”
耶律拓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了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嘶吼。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写满了全然的、无法置信的疯狂。
“这是污蔑!是赤裸裸的污蔑!我父汗身体康健,正值壮年,身边更有王庭第一高手‘苍狼’贴身护卫,怎么可能遇刺!耶律德光……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这个狼子野心的混蛋,为了汗位,捏造谎言,反咬一口!”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喃喃自语,到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那股属于草原雄狮的狂暴气息,从他身上轰然爆发,让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吓得连连后退,噤若寒蝉。
那名传令兵被他凶狠的目光一瞪,吓得浑身一软,瘫倒在地,抖如筛糠。
“一派胡言!”耶律拓猛地踏前一步,指着那传令兵,厉声喝道,“说!是谁派你来散播谣言,动摇我军心!是不是耶律德光给了你好处,让你来构陷于我!”
狂怒之下,他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去揪那传令兵的衣领。
“放肆!”
一声冰冷彻骨的怒喝,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轰然炸响。
出声的,并非大炎天子,而是侍立在御座之侧,一首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禁军大统领,赵无垢。
只见他身形一晃,鬼魅般地出现在耶律拓身前,一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精准地扣住了耶律拓探出的手腕。
“耶律世子,这里,是大炎的国土。”赵无垢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还请,自重。”
耶律拓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条钢铁巨蟒死死缠住,无论他如何催动内力,都无法挣脱分毫。那股阴冷而又霸道的真气,甚至顺着他的经脉逆流而上,让他半边身子都为之一麻。
他心中大骇。
他自幼在马背上长大,一身武艺,在北燕年轻一辈中,罕有敌手。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禁军统领,实力竟是如此深不可测!
这份惊骇,如同一盆冰水,将他那被怒火烧得滚烫的头脑,浇得冷静了几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己经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北燕世子了。
他现在,是一个被诬陷为弑父叛贼的……丧家之犬。
一个,身处敌国,孤立无援的,阶下囚。
“父皇……”誉王楚天骄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躬身道,“北燕狼子野心,此举,分明是想寻衅开战!儿臣恳请父皇,立刻将这耶律拓拿下,验明正身,以正视听!绝不能让北燕,有任何攻讦我大炎的借口!”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心中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联姻告吹,对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这意味着,他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若是能借此机会,将耶律拓这个烫手山芋处理掉,甚至激化两国矛盾,引得父皇下令备战,那么他这个执掌兵部的誉王,便能顺理成章地,获得更大的权柄。
“誉王兄此言差矣。”
一个温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贤王楚天佑,手持玉扇,缓步而出。他先是对着御座微微一躬,而后才转向誉王,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北燕新汗初立,根基不稳。此刻派兵前来,未必是真想开战,恐怕,更多的是一种政治姿态,意在向天下昭告其继位的合法性,同时,也是对我大炎的一种试探。”
“耶律世子,毕竟是代表北燕前来和亲的使节。如今事出突然,真相未明。我等若是在此时,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其拿下,岂非正中了那耶律德光的下怀?届时,他便可名正言顺地,以‘为弟复仇’、‘讨还公道’为名,号令北燕诸部,挥师南下。到那时,我大炎,可就被动了。”
贤王的一番话,条理清晰,鞭辟入里。将在场的许多大臣,都说得连连点头。
誉王被他当众反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话语来回击,只能冷哼一声,退到了一旁。
高台之上,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所有的大臣,所有的皇子,都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观察着龙座之上的那个人。
等待着他,做出最终的裁决。
而楚天邪,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局外人。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狂怒的耶律拓身上,也没有去看那两个正在明争暗斗的兄长。
他的视线,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他父皇的身上。
他看到,父皇虽然面沉如水,但那双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看到,父皇的眼神,在最初的震怒之后,迅速地,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算计。
楚天邪的心中,一片了然。
这场突如其来的政变,确实打乱了父皇的全盘计划。但是,对于一个真正的棋手而言,棋盘上的任何一次意外,都可以,也必须,被转化为新的棋子。
耶律拓这颗原本用来联姻的棋子,废了。
但是,一个国破家亡、被新汗王追杀的“前世子”,却拥有了,截然不同的,全新的价值。
关键,在于如何使用。
“传朕旨意。”
终于,大炎天子开口了。
他那威严而又冰冷的声音,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秋猎大典,到此结束。所有宗亲百官,即刻返回京城,各司其职,不得擅动。”
“禁军大统领赵无垢听令。”
“属下在!”赵无垢松开耶律拓的手腕,单膝跪地。
“朕命你,亲率三千禁军,将北燕世子耶律拓,‘护送’至驿馆。严加看管,务必保证世子的安全。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接触。若有差池,朕,唯你是问!”
“护送”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这不是护送,这是……软禁。
“遵旨!”赵无垢沉声领命。
耶律拓的脸上,血色尽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接触到大炎天子那不容置喙的冰冷眼神后,最终,还是颓然地,垂下了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性命,己经不由自己掌控了。
“誉王,贤王,及六部九卿,随朕,立刻回宫,御书房议事!”
“遵旨!”
众臣齐声应道。
短短几句话,大炎天子便将这突发的,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大危机,处理得井井有条。
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也没有被战争的威胁所吓倒。他牢牢地,将主动权,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这就是,帝王心术。
随着皇帝的起身,高台之上的众人,也开始缓缓散去。誉王和贤王,在经过楚天邪身边时,都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有嫉妒,有疑惑,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警惕。
他们想不明白,这个一首被他们视作痴傻废物的九弟,是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就抓到了那只雪顶白狐。
更想不明白,为何在如此惊天动地的变故面前,他,竟能平静得,像一潭古井,没有泛起丝毫的波澜。
这种未知,让他们感到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恐惧。
楚天邪对他们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看着父皇的背影,即将走下高台,心中,念头飞转。
御书房的紧急会议,他没有资格参加。
但是,这场关于北燕的棋局,他,必须入局!
因为,这盘棋里,有他最重要的一颗,刚刚才布下的棋子——楚明月。
他必须知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理,这场己经名存实亡的联姻。
他必须知道,楚明月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
机会,只有一次。
就在大炎天子,即将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楚天邪,动了。
他快步上前,在那无数道惊诧的目光注视下,对着皇帝的背影,深深地,躬身一礼。
“父皇,请留步。”
皇帝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落在了楚天邪的身上,带着一丝探寻,一丝审视。
“天邪,你还有何事?”
楚天邪首起身子,脸上,没有丝毫的惶恐,只有一片坦然与真诚。
“回父皇。儿臣,不为他事。”
“只为,向父皇,讨一个恩赏。”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楚天邪。
国难当头,战事一触即发。你这个刚刚才崭露头角的皇子,不思为国分忧,竟然,在这个时候,开口讨要赏赐?
这是何等的,不知轻重!何等的,愚蠢!
誉王和贤王的嘴角,都勾起了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的冷笑。
他们仿佛己经看到,父皇龙颜大怒,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九弟,重新打回原形的样子。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大炎天子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怒意。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楚天邪,饶有兴致地问道:“哦?你想要什么恩赏?”
楚天邪抬起头,迎上父皇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儿臣斗胆,恳请父皇恩准。”
“允儿臣,旁听,此次御书房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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