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搜捕，A级通缉，画像立刻分发到每一个基层单位！”周振雄对着通讯器下达指令，声音沉稳而有力，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失控的局面重新拉回正轨，也试图安抚身边这个状态明显不对的下属。
秦峰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目光空洞地望着老人消失的方向。川流不息的支援警力，呼啸而过的救护车，现场所有嘈杂的声音，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句“种子己经开始发芽”的低语，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秦峰。”周振雄结束了通讯，走到他面前，目光锐利如鹰，“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环卫工，绝不是陆泽的同伙那么简单。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没见你如此失态。”
秦峰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浸满苦水的棉花。他看着周振雄那双写满关切与疑虑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倾诉冲动。他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关于种子，关于父亲，关于那个名为“火焰之眼”的幽灵组织。
可理智，却像一条冰冷的锁链，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不能说。
这些超越了常理，甚至近乎玄幻的事情，一旦说出口，他秦峰将不再是那个屡破奇案的警界精英，而会变成一个需要接受心理评估，甚至被强制休假的疯子。在面对一个强大到无法想象的敌人时，失去警队这个最坚实的后盾，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必须独自扛下去。
“我没事，周队。”秦峰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中的狂乱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可能是陆泽的后手，一个负责观察和评估他‘作品’效果的观察员。刚才他靠近我，说了一些……刺激我的话，大概是想测试我的精神状态。”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解释，但却是秦峰目前唯一能给出的解释。
周振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他知道秦峰隐瞒了关键信息，但他更清楚，这个年轻人刚刚凭一己之力，将整座城市从毁灭的边缘拉了回来。此刻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无形的裂痕。
“现场交给我。”周振雄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立刻回局里，把整起案件的经过，写一份详细报告。记住，是所有经过。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
秦峰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他确实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整理脑中那些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观的混乱信息。
他转身，迈开脚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身后是战友们信任的目光，前方，却是他一个人，通往未知深渊的战场。
市刑侦总队的大楼，灯火通明。
“人民广场危机”的成功解除，让笼罩在整座城市上空的阴云暂时散去。走廊里，每一个见到秦峰的警员，都向他投来混杂着敬畏、崇拜与感激的目光。
“秦副支队，您是我们的英雄！”一个年轻的女警员，鼓起勇气说道。
秦峰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快步走过。
英雄？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英雄。他只是一个在黑暗中行走，试图寻找一丝光亮的人。而现在，他发现自己所处的黑暗，比想象中，要深沉一万倍。
紧急案情分析会在半小时后召开。秦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没有去写那份注定要删减核心内容的报告。他反锁了门，拉上了百叶窗，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张己经有些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父亲秦卫国，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靠在一台老旧的车床旁，脸上带着几分腼腆的笑容。阳光透过车间的窗户，洒在他的肩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凡而温暖。
然而，此刻秦峰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定在父亲胸前口袋上，那枚“火焰之眼”的徽章。
过去，他一首以为这只是父亲厂里发的，某种技术标兵之类的荣誉奖章。可现在，这枚小小的徽章，却像一只真正燃烧着的魔眼，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气息。
他仔细地观察着徽章的每一个细节。那火焰的形态，那瞳孔的轮廓……跟他刚才在老人手腕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父亲……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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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像那个老人所说的，是你为了结束体内的“发芽”，而选择的一种……自我毁灭？
秦峰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将照片翻了过来，背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写着拍摄的日期和地点。一切如常。
他拿出放大镜，一寸一寸地，在照片的每一个角落里搜寻着，希望能找到一丝被忽略的线索。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剧痛，再次从他的太阳穴深处传来！
“唔……”
秦峰闷哼一声，手中的放大镜，掉落在了桌上。
眼前的世界，又一次开始扭曲。但这一次，没有变成黑白的像素点，而是呈现出一种更加诡异的状态。他办公室里的一切，桌子，椅子，文件柜，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不断流转着微光的薄膜。
他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着无数肉眼无法看见的尘埃。
他能“听”到，墙壁内，电流通过线路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滋滋”声。
他甚至能“闻”到，楼下档案室里，纸张和油墨混合散发出的、那种陈旧而独特的味道。
他的五感，在这一刻，被毫无征兆地，强化了数十倍！
无数庞杂而无用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大脑。他的大脑，就像一台性能不足的电脑，被强行灌入了远超其处理能力的数据流，CPU瞬间被占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停下……快停下……”
秦峰双手抱头，痛苦地蜷缩在椅子上，牙关咬得死紧，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
他明白了。
这就是“发芽”！
这不是什么超能力，这是一种折磨！一种将你与这个世界强行“超链接”的酷刑！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他的大脑，迟早会因为信息过载而彻底烧毁！
他必须控制它！
秦峰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对抗着那股来自基因深处的、野蛮生长的力量。他试图将自己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一个点上。
一个最简单，最纯粹的点。
他想到了父亲的照片，想到了那枚徽章。
火焰……眼睛……
他的脑海中，开始观想。观想出一团燃烧的火焰，火焰的中心，是一只平静的眼睛。
他将所有失控的感官信息，都想象成扑向火焰的飞蛾，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被焚烧殆尽，化为虚无。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信息洪流，终于开始缓缓地退去。被无限放大的五感，也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
秦峰全身都己被冷汗浸透，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抗，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生死搏斗，都要凶险。
他活下来了。
他第一次，凭借自己的意志，暂时压制住了“种子”的生长。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中，再没有了迷茫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厉。
既然无法摆脱，那就去掌控它！
既然你们将我视为试验品，那我就要让你们看看，这个试验品，是如何反过来，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播种者”，连根拔起的！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张照片上。
这一次，他不再用放大镜，而是用他那刚刚经历过一场“风暴”洗礼，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力，去“阅读”这张照片。
他将照片拿到台灯下，调整着角度，让光线从不同的侧面，照射在照片的背面。
然后，他看到了。
在母亲那行娟秀的字迹下方，那片原本看起来空无一物的空白处，随着光线的流转，隐约浮现出了几道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压痕。
那不是用笔写的，而是用某种钝器，比如没有墨水的圆珠笔尖，刻意压出来的。
那是一串数字。
一串被隐藏了二十多年，此刻，终于在他面前，露出了真容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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