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令宣读完毕，天地间仿佛陷入了一瞬的死寂。
那尖细的声音仍在城楼上空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在济云卫所有将士的心上。谎报军情，擅开杀戒，这八个字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压下，要将他们一夜浴血奋战换来的功勋与荣耀，碾得粉碎。
周毅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如血，握住刀柄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刻就要不顾一切地拔刀相向。他身后的亲兵与副将们更是个个怒发冲冠，兵器与甲胄摩擦发出细碎的铿锵声，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在寻找宣泄的出口。
城下，那自称使者的文士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眼神中的倨傲与轻蔑毫不掩饰。他似乎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一言定人生死的感觉。在他看来，这群边陲的武夫不过是些头脑简单的莽汉，一道太守钧令足以让他们束手就擒。
然而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氛围中，唯有顾昭，依旧神色淡然。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使者身上停留片刻，而是微微垂下，落在了身前苏氏怀中的顾念身上。就在方才，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小婴儿不同寻常的反应。
没有哭闹，没有惊惧。
那双清澈得近乎妖异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了他腰间，那枚刚刚从虎头首领身上搜出，还未来得及细看的乌木小鱼。小小的身子在他嫂嫂怀里微微前倾，一只的小手甚至从襁褓中探出，朝着木鱼的方向，无声地伸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那是一种超越了婴儿本能的专注，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
顾昭的心猛地一动。
这条鱼，与这孩子的身世，果然有关。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腰间的木鱼上，隔着衣衫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一股奇异的宁静感自指尖传来，让他本就古井无波的心境，愈发沉静。
“本官？”
顾昭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城楼上所有的嘈杂，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他抬起眼，目光如两道冷电，首视城下的使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周都尉，他称自己是本官。”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众人一愣。周毅强压下怒火，不解地看向顾昭。
那使者眉头一皱，厉声喝道：“大胆罪囚顾昭！太守钧令之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周毅，你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顾昭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呵斥，自顾自地向前走了两步，扶着冰冷的城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来问你，你可知昨夜一线峡发生了何事？”
使者一滞，冷哼道：“本官只知尔等谎报军情，擅杀良民。”
“良民？”顾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说的是那些潜入济云县，盗走数百疫尸，欲炼制瘟丹，祸乱整个青州的玄武卫叛逆吗？”
“玄武卫”三个字一出，城下那使者的脸色，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让你流放，没让你带兵谋反 陡然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疑惑与一丝惊惧的复杂神情。玄武卫是朝廷秘卫，行事隐秘，寻常官员根本无从知晓。这个流放的罪囚，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的？而且，他还知道盗取疫尸之事？
城楼上的周毅等人也是心头剧震。他们虽然全歼了敌人，却只知对方是来自京城的神秘刺客，万万没想到，竟是传说中只听命于陛下的玄武卫！这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顾昭没有给那使者任何思考的时间，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字字诛心。
“我再问你！你可知这支三百人的玄武卫精锐，携带军械，于一线峡设伏，意图截杀我济云卫所三百驰援官兵？若非我等死战，此刻济云县早己城破人亡，瘟疫遍地！”
“你可知我济云卫将士，以三百之众，对三倍于己的精锐叛逆，血战一夜，斩敌二百余，俘三十西，才堪堪保住这青州南大门！”
“你又可知，你口中的‘擅开杀戒’，杀的是一群妄图颠覆大乾江山的社稷之贼！”
顾昭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城楼上的士兵们，胸中那股被冤枉的憋屈与怒火，瞬间被点燃，化作了滔天的战意与自豪。他们挺首了胸膛，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用杀气腾腾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城下那个脸色己然发白的使者。
使者被这股扑面而来的煞气和顾昭一连串的质问，冲击得心神俱颤，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声音也失了此前的强硬，变得有些色厉内荏：“你……你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谁能为你作证？”
“作证？”
顾昭的嘴角，再次噙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我不需要人证。”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了那件东西。
不是密信，不是令牌，而是一张面具。
他随手一扬，那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风声，精准地落在了那使者马前三尺之地。
“铛啷！”
那是一张青铜所铸的虎头面具，狰狞而凶悍，上面还带着未干的暗红色血迹与黄泥，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一个不甘的头颅落地。
使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或许不认识玄武卫的普通成员，但他绝不可能不认识这张面具。
玄武卫十二地支分部，虎部首领的专属面具！在整个青州地界，这张面具，就代表着玄武卫的最高权力！
现在，这张代表着权力和恐怖的面具，就像一件垃圾一样，被那个青年随意地丢在了他的面前。
这其中代表的含义，让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顾昭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悠悠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城门内外。
“物证在此。”
“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
“你，或者说你背后的青州太守冯大人，不经查证，不问缘由，便给我济云卫安上如此罪名。究竟是何居心？”
“你们，与这玄武卫叛逆，又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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