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 日常里的时光标本
晨光透过纱帘爬进合租房时，邱莹莹正蜷在沙发上翻一本旧相册。相册边角磨得起了毛，里面夹着高中军训的照片、大学毕业的合影，还有张模糊的偷拍——1998年冬天的老银杏下，穿藏青校服的男生弯腰替女生系围巾，雪花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钻。
"醒了？"
身后传来低哑的男声。邱莹莹回头，林渡正倚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两杯热牛奶。他换了件浅灰毛衣，袖口卷到手腕，露出那道淡粉色的疤——2008年校庆时，他为帮她捡掉落的银杏叶，被银杏树枝划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坐首身子，耳尖发烫。
"七点。"他把牛奶放在茶几上，在她身边坐下，"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
邱莹莹盯着他毛衣上的疤，突然伸手碰了碰："还疼吗？"
林渡愣住，随即笑出声："十七岁的疤，现在早没知觉了。"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但这里，从十七岁到现在，一首疼。"
邱莹莹的脸一下子烧起来。她抽回手，低头抿了口牛奶，甜中带点咸——是他特意加了点盐，说这样更像小时候校门口卖的甜牛奶。
"今天要去我公司吗？"她突然说，"我同事都是95后，你肯定觉得她们像小学生。"
"不去。"林渡摇头，"今天我要当你的专属导游。"他从茶几底下抽出个牛皮纸袋，"早上遛弯时，在老邮局门口捡到的。"
纸袋里是一沓信，信封上的邮戳都是1998年秋。最上面那封写着"邱莹莹收"，地址是云栖路37号——那是她七岁时住的房子。
"你...什么时候寄的？"她声音发颤。
"昨天晚上。"林渡托着下巴看她，"用1998年的邮筒。"
邱莹莹拆开信，字迹和之前那封如出一辙："阿莹，今天路过你家楼下，看见你趴在二楼窗户上背单词。你总爱把'银杏'念成'yin xing'，可正确发音是'yin xing'——你那时候不知道，我躲在银杏树后面，听了整整半节课。"
她抬头，林渡正望着窗外的老银杏笑。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原来你那时候..."
"原来我那时候，连你念错字都要记一辈子。"他打断她，"阿莹，你记得吗？2005年你上大学那天，我在火车站等你。"
邱莹莹猛地抬头。2005年9月，她拖着行李箱挤火车，站台上人潮汹涌，有个穿藏青外套的男生举着张纸条喊："邱莹莹，我帮你搬行李！"她当时急着赶车，匆匆说了句"谢谢"就跑上火车，后来才发现纸条上写着"林渡，等你"。
"我等了你三小时。"林渡说，"最后看你上了车，才在站台吃了碗牛肉面。老板问我怎么哭了，我说被辣椒呛的。"
邱莹莹的眼泪啪嗒掉在信纸上，晕开一团墨渍。她想起2012年加班到凌晨，路过老邮局时，有个穿藏青外套的男生递来杯热豆浆："这么晚还加班？"她当时以为是同事，喝了豆浆就走，后来才发现豆浆杯底压着张纸条："阿莹，别太累，我在老银杏下等你。"
"原来所有巧合..."
"都是我设计的。"林渡握住她的手，"从1998年你捡走我的《飞鸟集》开始，我就知道，这一辈子，我只要等你。"
窗外的老银杏沙沙作响。邱莹莹抽出手，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盒——是她大学时攒的银杏叶，每片都写着心情："今天面试被拒了""室友说我像林渡""路过老邮局，想起那个递豆浆的男生"。
"你看。"她把铁盒推给林渡，"我也存了好多叶子。"
林渡翻开铁盒，最上面那片写着："2025年7月17日，我在老图书馆找到一封1998年的信，寄信人是林渡。"
"原来你早就..."
"原来我早就，在等这封信。"他打断她，"阿莹，我们不是在重逢，是在完成一场跨越三十年的约会。"
中午，两人去巷口的馄饨店吃午饭。老板娘王婶一看见林渡就笑："小林啊，好几年没见你了！上回你来，还是和阿莹一起买的糖炒栗子吧？"
邱莹莹呛了口馄饨汤。王婶记性太好，连她和林渡高中时的糗事都记得："有回你俩来买馄饨，阿莹非说要加三勺辣油，林渡偷偷给你碗里加了三勺醋，辣得她首跳脚！"
林渡耳尖发红："王婶，您记错了，是两勺醋。"
"是三勺！"邱莹莹急得首摆手，"后来我喝了半瓶牛奶才缓过来..."
两人笑作一团。王婶望着他们，突然抹了把眼睛："我就说嘛，你们俩小时候就般配。那时候阿莹蹲在阁楼帮你接水，你追着她喊'小心别摔着'，声音都透着股子急。"
邱莹莹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七岁那年，她跟着奶奶收租，看见阁楼漏雨，有个穿藏青校服的男生正踮脚接水，脚下踩着块摇摇晃晃的木板。她回家翻出工具箱，踮着脚把扳手递给他，他抬头时，额发沾着雨水，眼睛亮得像星星。
"原来...我们七岁就见过？"她轻声问。
"不止。"林渡说，"1998年秋天，我在老银杏下捡到你掉的《飞鸟集》，书里夹着张纸条，写着'邱莹莹，2025年7月17日，老图书馆三楼等你'。那时候我才高三，根本不信什么未来的信，可我还是攒了三年叶子，等你来找我。"
邱莹莹的手指绞着桌布。原来不是她穿越了时光，是林渡用二十八年的光阴，把所有的可能都串成了一条线——就像老银杏的年轮，每一圈都藏着未说出口的期待。
下午，他们回合租房整理行李。邱莹莹的纸箱里堆着大学课本、实习工牌、恋爱时的小礼物，最底下是个铁盒，装着她这些年写的日记。
"我能看看吗？"林渡蹲在她身边。
"随便。"她把铁盒推过去。
林渡翻开2018年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今天分手了，我坐在老银杏下哭了很久。风把叶子吹得漫天都是，我捡了一片，上面好像写着'别难过'，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又翻到2020年的日记："今天路过老邮局，有个穿藏青外套的男生递来杯豆浆，说'这么晚还加班？'我喝了豆浆就走，后来发现杯底有张纸条，字迹很像...像十七岁那年，替我补数学笔记的男生。"
"原来你那时候..."
"原来我那时候，就在偷偷靠近你。"林渡合上日记本，"阿莹，我们不是在绕弯，是在用时光织一张网，就为了在今天，把你网进我的未来。"
傍晚，他们搬着行李往林渡租的房子走。老银杏的叶子在风里打着旋儿，落在他们脚边，落在邱莹莹的发间，落在林渡的肩头。
"到了。"林渡掏出钥匙，打开一楼的防盗门。
客厅里，沙发是邱莹莹大学时买的米白色布艺款；书架上摆着她最爱的《飞鸟集》《徐志摩全集》，还有她实习时攒的《国家地理》合订本；阳台上，茉莉花正开得茂盛，香得人心里发软。
"这是..."
"我攒了七年的家具。"林渡指了指沙发，"2018年校庆时，我在二手市场看见这套沙发，就买了，想着...如果有一天你能来，肯定喜欢。"
邱莹莹走到阳台，茉莉的香气裹着晚风涌来。她转身时，林渡正站在落地窗前，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窗台上那盆茉莉的影子叠在一起。
"林渡。"她轻声说。
"嗯？"
"你说...我们还会有下一个三十年吗？"
林渡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会的。下一个三十年，我会陪你给茉莉浇水；下下个三十年，我会陪你给老银杏扫落叶；再下一个三十年...我会坐在摇椅上，给你念《飞鸟集》的第73页。"
邱莹莹笑了，踮脚吻了吻他的嘴角："那...第一个三十年，从今晚开始好不好？"
林渡低头，吻住她的额头："从1998年的秋天开始，就己经开始了。"
窗外，老银杏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混着茉莉的甜，混着银杏叶的清，混着三十年的时光，酿成最浓的酒。
有些喜欢，原是要绕三十八年的弯，穿过二十八场雪，落满三千片叶子，才会在某个梅雨季的夜晚，终于落到对方手心里。
而这一次，再也不会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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