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银杏与未拆的信
合租房的灯泡在头顶晃出昏黄的光晕。邱莹莹蹲在行李箱前，把最后一件毛衣塞进去，抬头时正撞见林渡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杯刚泡的茉莉花茶。
"房东说明早来收钥匙。"她扯了扯皱巴巴的T恤，"我...今晚就住这儿？"
"嗯。"林渡把茶盏推到她手边，"我收拾了客房——其实就一张空床，但被子是新晒的，有太阳味。"
邱莹莹低头抿了口茶，茉莉香裹着甜意漫开。这场景太熟悉了：2005年刚上大学时，她在宿舍泡茉莉花茶，室友总说她"茶里茶气"；2012年在出租屋加班，同事给她带了袋茉莉花茶，说"喝了心里静"；可此刻这杯茶的温度，像极了1998年冬天，林渡塞给她的烤红薯——隔着手套捂热的，外皮烤得焦脆，内里软得能流蜜。
"你...以前也住过这儿？"她突然问。
林渡的目光掠过墙角褪色的海报（是2010年的电影《山楂树之恋》），落在窗台上那盆快枯的绿萝上："1998年，我妈住院前，我们租过这里的阁楼。"他指了指天花板角落的水渍，"那时候水管总漏，我拿油毡布搭了个棚子，你帮我递过扳手。"
邱莹莹的记忆突然裂开一道缝。七岁那年的雨夜里，她跟着奶奶来收租，看见阁楼漏雨，有个穿藏青校服的男生正踮脚接水，脚下踩着块摇摇晃晃的木板。她回家翻出工具箱，踮着脚把扳手递给他，他抬头时，额发沾着雨水，眼睛亮得像星星。
"是你？"她轻声说。
"是我。"他笑了，"那时候我就觉得，这房子的房东奶奶熬的绿豆汤特别甜，窗台上的绿萝特别精神，连漏雨的阁楼都特别——"他顿了顿，"特别像有光的地方。"
邱莹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搬家前夜，储物间漏雨的角落也堆着工具箱，箱底压着张泛黄的便签，写着"阁楼漏雨，记得拿油毡布"——那是她高中时给林渡写的，后来夹在《飞鸟集》里，不知怎么落到了1998年。
"时间线真的在重叠。"她喃喃道。
林渡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放在茶几上：是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金属材质，叶脉刻得极细。
"2018年校庆时，在老银杏树下捡到的。"他说，"当时叶子己经氧化发黑，但我一眼就认出是1998年的。我用铜箔重新镀了叶脉，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再见到你，就送给你。"
邱莹莹拿起胸针，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叶背刻着行小字："致永远的阿莹，1998-2025"。
"那...2025年的我呢？"她问，"你会给我留什么？"
林渡起身，从行李箱里翻出个布包。打开时，里面躺着半本《徐志摩全集》，书脊处用金线重新装订过，扉页夹着片金黄的银杏叶——正是老图书馆石桌上那片。
"我攒了二十八年的话。"他说，"从1998年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到2008年校庆时没递出的纸条，到2018年在银杏树下写了又撕的信...都在里面。"
邱莹莹翻开书，每一页空白处都有字迹。1998年的字青涩生涩："阿莹今天穿了蓝白校服，像朵小蓝花"；2008年的字多了几分沉稳："她在图书馆捡银杏叶，我假装是实验室样本"；2018年的字带着沧桑："她分手了，我站在银杏树下等了三天，不敢上前"；首到2025年的字，笔锋温柔得像春风："阿莹，这次换我来找你了"。
"原来你..."她的眼眶发烫。
"原来你都知道。"林渡替她说完，"从1998年你捡走我的《飞鸟集》开始，从你在晨读时翻到第73页开始，我们就注定要绕这么大一圈。"
窗外传来夜风穿巷的声响。邱莹莹走到窗边，老银杏的影子在地面摇晃，像谁在轻轻招手。
"想去看看吗？"林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们沿着青石板路往老城区走。深夜的骑楼像沉睡的巨兽，路灯昏黄，偶尔有晚归的电动车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光。
老银杏的叶子己经落了大半，枝桠在夜空下勾勒出苍劲的轮廓。林渡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叶子，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叶背的小楷清晰可见："第三百一十次落叶，等的人来了"。
"老银杏真的有记性。"邱莹莹感叹。
"不止是记性。"林渡把叶子别在她发间，"它是时光的邮差。1998年的我寄信给2025年的你，2025年的你又寄信给1998年的我——我们不过是借了它的手，把没说出口的话，再说一遍。"
邱莹莹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角的细纹上，像撒了把碎银。28岁的林渡，和18岁的林渡，在同一片月光下重叠。
"那...接下来呢？"她轻声问。
"接下来？"他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串钥匙，"我租了间带落地窗的房子，在老银杏的对面。客厅放你的旧沙发，书房放你的旧书架，阳台...种满你喜欢的茉莉。"
邱莹莹愣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茉莉？"
"1998年的你，总在教室窗台上养茉莉。"他说，"后来你搬了家，我每年夏天都去你旧宅楼下等，就为了闻那缕香。"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白衬衫——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邱莹莹突然想起，2025年的她，也在旧宅楼下等过三年。那时她刚分手，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首到某天闻到熟悉的茉莉香，才发现楼下新搬来户人家，窗台上摆着盆开得正盛的茉莉。
"是你？"她问。
"是我。"他点头，"我总觉得，有些东西不会走丢——比如老银杏的叶子，比如你煮的茉莉花茶，比如...我们没说完的话。"
远处传来零点的钟声。邱莹莹抬头，老银杏的枝桠间，有片叶子正泛着微光，像颗会发光的星星。
"那是..."
"是时光的邮戳。"林渡牵起她的手，"它在说，这封信，终于到了该去的地方。"
他们并肩站在银杏树下，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两根终于交汇的琴弦。风掠过枝头，几片发光的叶子飘落，落在他们发间、肩头，落进邱莹莹摊开的掌心里——每片叶子里，都藏着半句没说完的情话。
"林渡。"她轻声说。
"嗯？"
"这次...换我等你。"
他笑了，把她的手攥得更紧。老银杏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
有些喜欢，原是要绕三十八年的弯，穿过二十八场雪，落满三千片叶子，才会在某个梅雨季的夜晚，终于落到对方手心里。
而这一次，再也不会错过了。
邱莹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MY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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