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母亲，肖文龙回到房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鸡汤的暖香和母亲审视的目光。他走到窗边，看向对面那扇窗。林小雨家的灯光还亮着，偶尔有人影晃动，平静如常。那碗鸡汤，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过后，水面会恢复平静，还是暗流会悄然改变方向？他不得而知。
第二天是周一，肖文龙依旧准时去五金厂“点卯”。母亲虽然去了酒店，但人还在阳光城，这场“生活秀”必须演足。在厂里耗到下午，车间主任（被“影”巧妙引导）果然拍着他的肩膀，夸他最近表现不错，让他提前下班了——这自然是肖文龙为应对母亲可能的不定时查岗做的安排。
回到宿舍楼下，还没到老王出摊的时间。肖文龙正要上楼，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从身后响起：
“文龙哥！”
他回头，看见林小雨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竹编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干净的蓝布。她今天没穿工装，换了件鹅黄色的毛衣，衬得脸蛋愈发白皙，眼神亮晶晶的。
“小雨？今天没上班？”肖文龙有些意外。
“我跟同事调休了。”林小雨走上前，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文龙哥，昨天真的太谢谢你阿姨和你妈妈了！那鸡汤真好喝，我妈喝了之后，说感觉身上都暖和了不少，晚上睡得也踏实些。”
“一点鸡汤而己，别客气。”肖文龙摆摆手，目光落在她提的篮子上。
林小雨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篮子递过来：“那个……我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妈自己腌的酸菜，还有我上午去后面空地挖的荠菜，都挺新鲜的。还有这个……”她掀开蓝布一角，露出里面一小把绿油油的、水灵灵的蒜苗，“我看你窗台上也种了蒜苗，这个是我们本地的小香蒜，味道更冲更香，你尝尝看。”
肖文龙看着那把鲜嫩的蒜苗，又看看林小雨带着些许羞涩和期待的眼神，心里某个角落仿佛被阳光晒过的棉絮，柔软而温暖。他接过篮子，重量很轻，但那份心意却沉甸甸的。
“谢谢，你太客气了。这荠菜包饺子最香了。”肖文龙由衷地说。
见肖文龙收下，林小雨明显松了口气，笑容更甜了：“你喜欢就好！我妈还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
“好，一定。”肖文龙点头。两人站在楼道口，冬日下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洒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安静。
“那个……文龙哥，”林小雨像是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妈妈……她还在阳光城吗？阿姨炖的汤真好喝，我想当面谢谢她。”
肖文龙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她今天一早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事。”他撒了个小谎，母亲确实计划明天才走，但他不希望母亲过多的介入打乱现在的节奏，尤其是面对林小雨这样的真诚。
“啊，这样啊，那太可惜了。”林小雨脸上露出一丝遗憾，随即又扬起笑容，“那你代我谢谢阿姨！我先把篮子拿回去，我妈还等我做饭呢。”
“好，快回去吧。”
看着林小雨轻快地跑回对面的楼道，肖文龙提着那个小篮子上了楼。篮子里，酸菜的咸香、荠菜的清芬和蒜苗的辛辣气味混合在一起，是阳光城最质朴的味道。他把那把小小的蒜苗和自己窗台上那盆并排放在一起，新的蒜苗果然更细嫩，颜色也更鲜亮。
这份来自邻居的回礼，简单，却比他在任何米其林餐厅收到的珍馐都更让他心动。这是一种平等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善意往来。
然而，这份平静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傍晚时分，肖文龙正在用林小雨送的荠菜和肉末准备包饺子，那部老人机又震动起来。是母亲。
“文龙啊，”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满意？“我跟你王姨明天上午的车回去。今天在酒店附近逛了逛，阳光城虽然小，还挺安静的。”
“嗯，是挺安静的。”肖文龙一边和面，一边应着。
“对了，”母亲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随意，“下午我跟你王姨去市场，好像看到你跟一个姑娘在楼下说话？穿着黄毛衣那个，是不是就是对面那家的姑娘？”
肖文龙和面的手顿了顿。母亲果然看到了！虽然他提前让安保人员注意引导母亲去了另一个方向的市场，但看来还是没完全避开。他镇定地回答：“是，她叫林小雨，过来送点自己家腌的菜和挖的野菜，谢谢昨天的鸡汤。”
“哦？还特意来回礼了？”母亲的声音里兴趣更浓了，“这姑娘，看着倒是挺实在，懂礼数。家里情况……是不是困难点？”
肖文龙心中警铃微作，母亲这是开始评估了。他语气平淡，尽量客观：“她妈妈身体不太好，她做环卫工，收入不高，但人很勤快孝顺。”
“环卫工是辛苦，但能自食其力，孝顺老人，就是好孩子。”肖母的评价听起来很正面，但肖文龙知道，这远远不够。在母亲传统的观念里，门第之见依然根深蒂固，她可以欣赏林小雨的品格，但若要作为“儿媳”考量，需要评估的因素就复杂多了。
“妈，就是邻居间正常往来。”肖文龙试图淡化这件事。
“妈知道，邻里和睦是好事。”肖母的语气恢复如常，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便挂了电话。
肖文龙放下手机，看着面板上揉好的面团，和旁边拌好的荠菜肉馅，却没了包饺子的心情。母亲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线，己经开始缠绕过来。她人虽未至，但影响力己经透过电话，渗透进阳光城这间小小的宿舍。
他将那把林小雨送的小香蒜苗切碎，撒进馅料里，浓郁的辛香瞬间弥漫开来。这味道，就像他现在的生活，平淡之下，开始夹杂着越来越复杂的滋味。
华尔街的煞星，此刻面对的难题，不是万亿资金的流向，而是一把蒜苗、一份回礼，以及母亲那充满关爱却同样充满算计的目光。他包饺子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阳光城的夜晚，似乎比以往更加深邃了。
（第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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