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空气中还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意。肖文龙送母亲和王姨去车站。母亲坚持不让他叫车，说要体验一下“阳光城的早晨”，实际上，肖文龙心知肚明，这又是一次不动声色的考察——考察这座小城的公共秩序和儿子的日常通勤。
三人步行前往附近的公交站。清晨的街道很安静，只有早起的环卫工人在辛勤劳作，扫帚摩擦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肖母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走在略显陈旧的街道上，姿态依旧优雅，但目光却敏锐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早起锻炼的老人、开始营业的早餐摊、以及那些穿着橙色马甲的身影。
肖文龙的心微微提起，他不动声色地调整着步伐，希望能尽快走到车站。然而，命运（或者说，是某种更高层面的安排）似乎总喜欢开玩笑。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公交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握着大扫帚，专注地清理着站台附近的落叶——是林小雨。
她今天戴上了那双新的灰色手套，围巾依旧鲜红，在晨曦的微光中，呵出的白气模糊了她认真的侧脸。她显然也看到了肖文龙一行人，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化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朝着他们，尤其是肖母，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低头打扫，并没有上前攀谈的意思。这份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肖母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了。她的目光落在林小雨身上，比昨天在窗边那一瞥更为仔细。她看到了女孩被寒风吹得发红的脸颊，看到了她专注工作的神情，也看到了她手上那双厚实的新手套（她或许会以为是单位发的），以及那身虽然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工装。
王姨也看到了，她低声在肖母耳边说了一句：“姐，就是这姑娘，很勤快。”
肖母没有回应，但眼神里的审视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年轻人在寒风中辛苦劳作的一丝怜悯，有对这份踏实韧劲的些许赞赏，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现实层面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评估。这个女孩，善良、勤劳、懂事，这些品质她都认可。但作为母亲，当她设想这个女孩站在自己那身价十亿兆的儿子身边时，巨大的鸿沟让她本能地感到忧虑和抗拒。这不是善恶问题，而是根植于阶层和经历的巨大差异。
肖文龙将母亲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站在母亲身边，如同一个最普通的、送母亲出行的儿子。他不需要为林小雨辩解什么，她的存在和行动本身，就是最好的说明。这场无声的较量，发生在清晨寒冷的公交站，发生在母亲审视的目光和林小雨默默劳作的背影之间。
公交车适时进站，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
“妈，王姨，路上小心。”肖文龙上前一步，替母亲拉开车门。
肖母收回目光，最后看了一眼儿子，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内容——有关心，有担忧，有未尽的叮嘱，还有一丝对眼前这个复杂局面的无奈。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臂：“照顾好自己，有事……给妈打电话。”
“嗯，知道。”肖文龙点头。
王姨扶着肖母上了车。车门关闭，公交车缓缓启动，驶离站台。
肖文龙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远去。他没有立刻离开，目光转向依旧在认真打扫的林小雨。她似乎并没有受到刚才小插曲的影响，依旧一下一下，将站台周围的落叶扫得干干净净。
阳光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金红色的光芒洒满街道，也勾勒出林小雨忙碌的身影，那抹红色围巾在朝阳下像一团温暖的火苗。
肖文龙的心中一片清明。母亲的担忧他理解，但那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他选择的道路，从来不由世俗的眼光界定。他追求的是一份纯粹的真实，而这份真实，他在这个清晨打扫站台的女孩身上，看到了最动人的光芒。
公交车消失在街角，母亲的“突击检查”正式结束。但肖文龙知道，关于他未来的人生伴侣，母亲心里那本账，才刚刚翻开第一页。而他，这位掌控万亿资本的华尔街煞星，在五线城市清晨的公交站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他没有去打扰林小雨，只是默默注视了片刻，然后转身，迎着初升的太阳，走向那栋老旧的宿舍楼。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城的故事，还很长。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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