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的瞬间，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死寂得能听见灯管微弱的电流声。
陈国栋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肌肉僵硬地抽动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知白，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一个刚从综艺泥潭里爬出来的导演，竟敢用这种门外汉的视角来挑战整个电影工业的铁律？
还照妖镜？
简首是天方夜谭！
“顾导，我承认你在综艺领域是天才，但电影是另一码事。”陈国栋深吸一口气，语气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没有明星，没有大场面，就凭几句方言和所谓的‘照妖镜’，你这是在拿公司的前途当儿戏！”
顾知白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只是伸出手指，在投影屏上轻轻一点。
一个数据模型瞬间弹出，复杂的曲线和百分比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这是系统基于三千万份观影样本和近十年国产喜剧票房数据，构建的‘文化基因匹配’模型。”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陈国栋的傲慢，“报告显示，目标观众对‘草根逆袭’、‘黑色幽默’、‘现实困境’等元素的潜在共鸣值高达91.6%。陈总监，时代变了，观众己经厌倦了悬浮在天上的精致童话，他们想看的，是脚踩在泥地里，能让他们放声大笑，笑完之后又觉得有点心酸的故事。”
他环视西周，目光锐利如鹰：“我们要做的，不是去迎合市场，而是去创造市场。让那些被资本忽视的观众发现，电影院里，还有人为他们拍电影。”
这番话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没人能反驳那份详尽到可怕的数据报告，但也没人敢相信这份报告。
两天后，当顾知白的身影出现在重庆那家濒临倒闭的老纺织厂时，助理程晓薇的忧虑达到了顶点。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尘土混合的独特气味，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内里的红砖，锈迹斑斑的天桥栏杆在风中发出吱呀的悲鸣。
远处巷口，几个老人围着一张破旧的麻将桌，桌上的残茶冷烟诉说着时光的停滞。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衰败和破落，却让顾知白兴奋不己。
他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看到的不是废墟，而是一座未经雕琢的宝藏。
“就是这里了！”他当场拍板，“保留所有方言设定，演员，就从本地找！”
“顾导！”程晓薇终于忍不住了，快步跟上他，“没有流量明星，剧本又这么偏门，根本不会有投资方肯投钱的！我们连启动资金都……”
顾知白停下脚步，转过身，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程晓薇心惊的笃定。
“我们不找投资方。”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片子，我自己拍。”
回到公司的当天下午，一份协议就摆在了星辰娱乐原股东们的面前。
顾知白以个人名义，用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价格，收购了公司除品牌外的全部有形及无形资产。
从今天起，星辰娱乐摇身一变，成了星辰影业，而他顾知白，是唯一的主人。
纸终究包不住火。
消息传到星海娱乐顶层时，赵铭手里的雪茄被生生捏断。
烟灰洒落在昂贵的地毯上，他却浑然不觉，眼中燃烧着暴怒的火焰。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赵铭低吼着，连夜召集了所有心腹，“他要是真靠这种歪门邪道的片子翻了身，我们辛辛苦苦布局的综艺领域，就会被他彻底踩在脚下！到时候，他就是业内的神话，我们是什么？笑话！”
他猛地一拍桌子，眼神阴冷得如同毒蛇：“立刻联系影评人联盟那几个老朋友，把‘伪现实主义’、‘贩卖低俗’的调子给我定下来！再去找几家自媒体，就说他顾知白江郎才尽，只会炒冷饭，抄袭国外黑色喜剧！我要让他的电影在上映之前，口碑就先烂掉！”
一名心腹迟疑道：“赵总，院线那边……”
“院线？”赵铭发出一声冷笑，像是在嘲笑对方的天真，“我己经跟几大院线的采购部门打过招呼了，谁敢给他的片子排黄金场，今年的年度合作协议就作废！我倒要看看，没有排片，他拿什么来创造市场！”
一场针对顾知白的绞杀，在无声中悄然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而此刻的顾知白，对此一无所知。
他在勘景的间隙，被一阵跑调的歌声吸引，走进了一家厂区旁的修车铺。
老板老杨，一个满身油污的中年汉子，正一边擦着扳手，一边扯着嗓子哼着《平凡之路》。
看到顾知白一行人，老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哟，城里来的大老板？看这架势，是来拍电影的吧？怎么，这次又是哪个俊男美女谈恋爱，最后得绝症了？”
顾知白被他逗笑了，没有解释，只是从包里拿出一页打印好的剧本节选递了过去：“杨师傅，这次不谈恋爱，讲的是几个笨贼，为了一块翡翠，闹出的一连串倒霉事。”
老杨接过剧本，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
突然，他猛地一拍大腿，爆发出一阵震天响的大笑：“哈哈哈！这不是隔壁王麻子的翻版吗？他去年就为了个假古董，差点把自家房子给抵了！有意思，真有意思！这电影，拍的就是咱身边的事儿嘛！”
他把剧本还给顾知白，豪爽地一挥手：“导演，你要是看得上我这破地方，随便用！分文不取！就当是支持你们拍点我们老百姓能看懂的东西！”
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悄悄用手机录下了这一幕。
他叫老周，是本地一个DV爱好者社群的群主。
他将视频掐断，迅速编辑文字，发到了数百人的群里。
“兄弟们，看看我今天碰到了谁！有个叫顾知白的导演，要来咱们这拍一部真正的电影！没有小鲜肉，讲的就是咱们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视频和文字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社群。
【《疯狂的石头》项目立项成功，跨媒介传播潜力评估中……警告：检测到大规模、有组织的负面舆论攻击……综合评估……预计上映后将触发‘全民解构热潮’现象，风险与机遇并存。】
系统的提示音在顾知白脑海中悄然浮现。
他站在废弃厂房的中央，斑驳的光影从屋顶的破洞漏下，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他想起了前世的导师在他获奖时说的一句话：“孩子，记住，艺术最怕的，不是粗糙，而是精致的空洞。”
他掏出手机，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跳动，给程晓薇发去一条信息。
“准备召开新闻发布会，把所有能请到的媒体都请来——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块‘石头’，不是拿来供在庙里的，是用来砸开一扇陈腐大门的。”
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远方的天际线，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汇聚。
一场席卷整个娱乐圈的风暴，己然蓄势待发。
消息一出，整个行业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综艺界的王者，到底要如何用一块“破石头”来砸门。
发布会定在三天后，星辰影业内部却率先掀起了滔天巨浪。
刚刚完成资产交割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老员工们人心惶惶，而以陈国栋为首的旧管理层，则用一种审视和敌意的目光，等待着新主人的第一次正式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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