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陈国栋的怒火化为了实质，他将那份薄薄的预算表狠狠地甩在昂贵的实木会议桌上，发出一声沉闷而决绝的巨响。
他就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双眼通红地瞪着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静的年轻人。
“顾总，我需要一个解释！”他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用《变形计》这三年来唯一的盈利项目，去填补一部连主演都没确定的电影的窟窿？一部方言喜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院线给我们的排片预估不会超过百分之三！这就相当于拿整个星辰娱乐未来三年的心血，去赌你的个人喜好！”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水杯嗡嗡作响，目光扫视着在座的所有老员工，像是在寻求盟友的支持。
“你不是什么自命清高的艺术家，你是公司的CEO！股东们要的是冷冰冰的财务回报，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情怀！”
支持他的老管理层纷纷点头，交换着担忧和愤慨的眼神。
而顾知白带来的程晓薇等人则紧张地看着自家老板，手心微微冒汗。
然而，顾知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没有回应陈国栋的咆哮，只是不紧不慢地按下了遥控器。
会议室前方巨大的幕布瞬间亮起，刺眼的光束划破了昏暗的氛围。
一行行复杂的数据流、一张张精准的用户画像、一条条波动的曲线图，构成了一段极具科技感的动态视频。
“这是系统基于过去五年华语电影市场、社交媒体舆情以及超过五千万样本用户的观影偏好，生成的《疯狂的石头》受众模拟分析。”
顾知白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盖过了室内所有的杂音。
视频中，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正在解说：“分析显示，在当前市场，观众对顶级流量堆砌的视觉大片己经产生了审美疲劳，对真实、接地气、强叙事的表达方式存在着巨大的情感缺口。经测算，《疯狂的石头》具备‘黑马潜质’，尤其是在二三线城市以及十八至三十岁的年轻影迷群体中，其‘反精英’、‘草根逆袭’的核心概念，认知期待值高达百分之八十七。”
陈国栋脸上的怒意僵住了，他死死地盯着那刺眼的“87%”，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经验主义，在这冰冷而绝对的数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首在默默翻看勘景照片的程晓薇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顾总，如果我们不走传统的院线发行路线，而是先在小范围内进行一轮‘地下放映’呢？比如，在各大高校的电影社团、城市的社区影院，甚至是一些文艺空间里进行免费点映，先用最核心的影迷口碑把雪球滚起来？”
顾知白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正有此意。”
他再次操作遥控器，投影画面切换。
一个更为复杂的界面出现在众人面前，上面标注着【文化渗透路径模拟】。
一条清晰的传播链条被高亮显示：从故事发生地重庆开始，首先引爆本地社交圈，随后迅速渗透到西南地区的独立影迷圈层，通过影评人的自发推荐在社交媒体上形成第一波发酵，进而吸引主流媒体的关注和报道，最终倒逼全国院线不得不被动扩大排片规模。
“我们不求一鸣惊人的开门红，”顾知白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己经看到了未来的景象，“我们只求，让第一波走出影院的观众，能发自内心地跟朋友说一句——‘这电影，真他妈敢拍’。”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老管理层的敌意被一种更深层次的震撼所取代。
他们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数据，但他们能听懂顾知白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然而，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星辰娱乐的这场内部风暴，不知通过哪个渠道，添油加醋地传到了星海传媒总裁赵铭的耳朵里。
在一次灯红酒绿的私人聚会上，当某位发行公司高管半开玩笑地提及“那个顾知白疯了，要自费拍一部没人看的方言片”时，赵铭端着酒杯，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
“他自己投钱？呵，那更好办了。”
他甚至没等聚会结束，就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指令清晰而恶毒：“联系那两家头部影评公众号，让他们准备两篇稿子，一篇叫《警惕伪现实主义陷阱：当‘土味’被包装成‘深刻’》，另一篇叫《所谓‘小人物叙事’，不过是精英导演的猎奇消费》。在电影有任何物料放出之前，先把调子给我定死，把它的观众缘扼杀在摇篮里！”
挂断电话后，他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语气变得更加森冷：“通知下去，跟三大票仓城市的那几家连锁影院打个招呼。谁敢给这部片子排黄金场次，今年星海旗下所有艺人，一律不参加他们院线的任何年度盛典活动。”
一场针对一部尚未开拍的电影的绞杀，在无声中悄然展开。
当晚，顾知白紧急召集了程晓薇等核心团队成员，开了一场闭门会议。
他没有提及外部的风声，而是首接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这部电影的资金，将由我个人的全部积蓄注资拍摄，与公司账目彻底剥离。”他环顾着众人，“另外，我决定邀请老杨，还有我们在勘景时认识的那几位本地大哥，来出演片中的重要配角。”
“老板，这……”程晓薇有些担忧，“他们没有表演经验。”
“演员不需要演技有多好，”顾知白的目光深邃如夜，“我只需要他们站在镜头前，他们就是真实本身。这份真实，是任何影帝都演不出来的。”
他将一份重新修改过的剧本递给众人，亲自修改了结尾的旁白：“有些事，看起来很荒唐，可它就是这么发生了。”
程晓薇看着那行字，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巨大力量和孤注一掷的决心，轻声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顾总，万一……万一真的没人看呢？”
顾知白没有回答，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被霓虹染成彩色的城市夜色，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却无比坚定的意味：“至少，要有人记得，曾经有人愿意为那些沉默的大多数，讲一个属于他们的故事。”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系统提示，悄然浮现在视网膜上：
【《疯狂的石头》进入实质制作阶段，跨媒介因果链初步构建……预计上映后，将大概率触发‘全民解构热潮’现象，项目热度值增长潜力巨大。】
几天后，顾知白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摄影棚内。
这里即将成为电影的主要拍摄地，空气中还弥漫着油漆和灰尘的味道。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块从重庆旧厂区捡来的青石，石头的边缘粗糙而硌手。
但他更清楚，真正的爆款，从来都不是在规则的温室里诞生的。
而这一次，他要让整个行业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什么叫用一块石头，砸开一扇固若金汤的铁门。
时间在胶片与汗水中飞速流逝，当重庆那湿热的夏天被第一个剪辑室里的通宵长夜取代，当最后一个镜头在屏幕上定格时，整个团队都屏住了呼吸。
没有人知道，这块被顾知白从废墟中捡起的石头，究竟是会沉入水底，还是会砸开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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