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山野的寒气,像是无形的鬼魅,一路追着苏绣的脚步。
她几乎是飘回那间属于她的、冰冷的地狱的。
脚步虚浮,心跳却如擂鼓,一声声,沉重而滚烫,撞击着她单薄的胸膛。首到那扇熟悉的、摇摇欲坠的木门被她用指尖轻轻推开,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将她从那片星空下的幻梦中,猛地拽回了残酷的现实。
屋子里,一如既往的死寂和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炕常年不干的霉味,混合着傻子大壮身上那股微酸的汗气。这股味道,是她穿越以来最熟悉的枷锁,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身份和处境。
然而今夜,当这股味道再次侵入鼻腔时,苏绣却没有感到往日的窒息和绝望。
因为她的手心,正紧紧攥着一个滚烫的“证物”。
那是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棱角分明。隔着薄薄的纸,那些钢针坚硬的轮廓,正一下下地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可这刺痛,非但没有让她感到难受,反而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她那因为激动和后怕而有些发软的西肢,重新注入了一丝力量。
他说的那些话,一遍遍地在她脑海中回响。
“等时机到了,我带你走。”
“你的手,不该只绣枕套,也不该只留在这个村子里。”
“好好用它们,攒够你的‘过河钱’。”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炭火,烙印在她的心上。苏绣慢慢地挪到土炕边,借着从破窗纸透进来的、微弱如水的月光,她缓缓地摊开了手掌。
油纸包被手心的汗濡湿,变得有些柔软。她用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剥开,仿佛在开启一件稀世珍宝。
当最后一层油纸被揭开,那十几根长短不一、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钢针,便静静地躺在了她的掌心。
月光下,它们像一泓被凝固的秋水,干净、锋利,带着一种现代工业文明独有的、不容置疑的精准和力量。
苏绣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她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地、近乎虔诚地,抚过一根最细的绣花针。那冰凉、光滑的触感,与她之前费尽心力磨制的那根粗糙的骨针,形成了天壤之别。
一个是挣扎求生的工具,另一个,是开创未来的武器。
而这份“武器”,是那个男人给她的。
萧惊同……
这个名字在她的舌尖下无声地滚动,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复杂滋味。
震惊、怀疑、狂喜、恐惧……无数种情绪,像开了闸的洪水,在她心中反复冲刷、激荡,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
他说,我带你走……
他凭什么?他到底是谁?一个成分不好的下放人员,一个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人,他凭什么能许下这样一个比天还大的承诺?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像一株在绝境中破土而出的、带着剧毒的藤蔓,一旦生根,便疯狂地缠绕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却又甘之如饴。
她的人生,就像一场必输的赌局。留在萧家,等待她的,是明码标价的“货物”生涯,被卖给那个素未谋面的王瘸子,从此坠入更深的地狱。这是一个百分之百会发生的、清晰可见的悲惨未来。
而萧惊同的出现,像是在这场必输的赌局旁,硬生生开辟出了另一张赌桌。
赌注,是她的信任,是她的一切。
赢了,是新生。
输了,可能比现在还要惨。沦为全村的笑柄,被刘王氏和萧铁柱变本加厉地折磨,甚至可能连王瘸子那条路,都走不通了。
苏绣将那些钢针一根根地,轻轻地摆放在冰冷的土炕上,像是在检阅自己的兵马。
她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开始复盘,从穿越至今,与那个男人所有为数不多的交集。
第一次,在河边,他拎着兔子,眼神冰冷地瞥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她感到了危险。可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危险,而是一种洞察。
第二次,在井边,他状似无意的那句“大队长正满世界找手巧的人呢”,将改变她命运的第一个机会,不着痕迹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第三次,他帮她提了那两桶千斤重的水,并且低声告诫她:“别把手弄粗了,不好看。”
再到今晚,这十几根在这个年代堪称“奢侈品”的钢针,和他那句石破天惊的承诺。
他的每一次出现,都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最关键的时刻,落下最关键的一子。他看似沉默寡言,远离人群,却对村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看似成分不好,却似乎拥有着不为人知的门路和能量。
这个人,浑身都充满了谜团。
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这样一个谜一样的男人身上,无疑是疯狂的。
可是……
苏绣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但依旧纤细修长的手上。
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前世,她苏绣,是国家博物馆里最年轻的纺织品修复专家。她孤身一人,凭借着这双手,赢得了事业和尊重,却从未拥有过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港湾,也从未有过一个人,对她说一句:“我带你走。”
她的人生,冷静、专业、但也孤独。
而这一世,她一无所有,地位卑贱如泥,却在最绝望的时刻,听到了这样一句承诺。
这承诺,或许是毒药,但也可能是唯一的解药。
苏绣啊苏绣,你前世孤身一人,活得那么清醒,那么理智,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呢?不过是在一场意外中,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可怕的年代。
既然老天让你重活一次,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再重复一次那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最终却依旧无法掌控命运的人生吗?
不。
她不甘心!
一个念头,像是划破黑夜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混沌的内心。
赌!
为什么不敢赌一次?!
她的人生,己经烂到了谷底,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而一旦赌赢了……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片璀璨的星空,和他那双在夜色中,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
他说,她的手,不该只留在这个村子里。
这一刻,苏绣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下来。
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在这场剧烈的内心博弈中,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彻底碾碎。
她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这具身体里,积压了十几年的卑微和怯懦,都一并吐出去。
然后,她将那些钢针,一根根地,重新收拢到掌心。
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像是最温暖的火焰,点燃了她全身的血液。
她决定相信他。
相信那个叫萧惊同的男人,相信他许下的那个,关于未来的承诺。
做出了决定,下一步,就是如何将这份希望,变成现实。
她需要钱,需要“过河钱”。她需要在这个家里,在刘王氏的监视下,为自己积攒下第一笔真正属于自己的资本。
而眼下,最大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苏绣的目光,穿过黑暗,落在了墙角那个装着红布和新棉花的包裹上。
大队长女儿的龙凤呈祥枕套。
这,将是她用这套全新的“武器”,打的第一场仗。
她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漂亮亮。
想到这里,她不再迟疑。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包钢针,用油纸重新包好,然后贴身藏进了自己内衣的夹层里。那是她用前世带来的真丝手帕,为自己缝制的、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属于她的私密空间。
钢针冰冷的棱角,紧紧地贴着她温热的肌肤。
那感觉,像一个甜蜜的、坚定的、永远不会消失的烙印。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躺回那冰冷的土炕上。
空气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霉味。身边,依旧是那个熟睡的、流着口水的傻子丈夫。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但苏绣知道,有什么东西,己经彻底不一样了。
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狼在盯住猎物时,才会有的、深不见底的平静和……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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