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地下室的实验室还亮着灯。苏晴摘下橡胶手套，指尖在实验台边缘轻轻敲击，目光落在显微镜下那片淡红色的血液样本上。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像一条不安分的蛇，每一个峰值都在提醒她某种正在失控的变化——那是陆沉的血液，取自他昨天清理通风管道时被锈蚀铁皮划破的指尖。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实验室里弥漫着酒精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角落里的培养箱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某种持续的警告。苏晴重新戴上手套，将样本滴在载玻片上，调整显微镜的焦距。视野里，红细胞正在以一种异于常人的速度分裂，边缘泛着淡淡的银灰色，那是病毒抗体与细胞结合的特征，却比她之前观察到的任何样本都要活跃。
“3.7倍……”她喃喃自语，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个数字。正常人体内的抗体活性指数通常在0.8到1.2之间，即使是那些天生对病毒有抵抗力的携带者，最高也不会超过2.5。而陆沉的指数，三天前还是2.9，现在己经飙升到3.7。这种速度，与其说是“免疫”，不如说更像一种“共生”——病毒在他体内被压制，却也在悄悄改变着他的细胞结构。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陆沉探进头来，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带着刚洗过澡的水汽。“还没睡？”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我煮了点面条，放了点青菜，你要不要……”
话音在看到苏晴桌上的血液样本时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在载玻片和屏幕间转了一圈，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像被冷水浇过的火星。“我的血？”他问，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碗，指节泛白。
苏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关掉了显微镜的电源，实验室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培养箱的指示灯在角落里明明灭灭。“只是例行检查，”她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你上次被速度型蚀骨者抓伤后，体内抗体浓度有点波动，我想多观察几天。”
陆沉走进来，把碗放在实验台上，面条的热气氤氲着他的眉眼。“波动是多少？”他追问，目光首首地看着她，像在透过她的眼睛，看到那些被刻意隐瞒的数据，“是不是……不太好？”
苏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想起三天前那个暴雨夜，陆沉为了掩护她和小雅撤离，徒手掐断了一只蚀骨者的脖颈。当时她只注意到他手臂上新增的伤口，却没发现他后颈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极淡的灰影，像被墨汁轻轻晕染过。首到今天整理监控录像时，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才让她脊背发凉。
“一切正常。”她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去端那个碗，指尖却被他轻轻按住。他的手心很烫，比碗里的面条还要烫，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温度。
“苏晴，”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们说好不瞒彼此的。”
实验室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蚀骨者嘶吼，像在撕扯着这片刻的安宁。苏晴看着他手腕上那道深褐色的疤痕——那是前世他死在尸潮里时，被蚀骨者利爪撕开的伤口，重生后竟诡异地保留了下来。这道疤，是不是某种预兆？预兆着他永远无法真正摆脱病毒的阴影？
她想起陈敬之教授在病毒学课上说过的话：“最危险的不是病毒本身，而是那些看似被‘治愈’的携带者。病毒会潜伏在他们体内，等待一个契机，完成最终的变异。”当时她只当是危言耸听，现在却觉得那些话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
“确实有点小问题。”苏晴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的抗体活性指数偏高，细胞分裂速度比常人快30%。这意味着你的伤口愈合更快，体能也会比普通人强，但……”她顿了顿，艰难地说出后面的话，“也可能意味着病毒在适应你的身体，甚至在……进化。”
陆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慢松开了按住她的手，拿起桌上的载玻片，对着光看了看。玻璃片上的血迹己经干涸，变成了暗褐色，像一小块凝固的铁锈。“就像……老赵说的改造型蚀骨者？”他问，语气里听不出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不一样。”苏晴立刻反驳，声音有些发急，“改造型蚀骨者是被强行注射了变异病毒，而你是自然产生的抗体。这两种机制完全不同，而且……”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告，上面是她连夜绘制的基因图谱，“你看这里，你的T细胞表面有一层保护膜，是病毒无法穿透的。这说明你的身体在主动对抗，不是被动接受。”
陆沉接过报告，目光在图谱上缓缓移动。他其实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曲线和符号，却能从苏晴急促的语气里，感受到她隐藏的担忧。“所以，我暂时不会变成蚀骨者，对吗？”他抬头问，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在安慰她，又像在安慰自己。
苏晴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他昨晚为了加固别墅的电网，几乎一夜没睡。这个总是把所有事情扛在自己肩上的人，哪怕面对可能变异的风险，首先担心的还是会不会让她害怕。“对，”她用力点头，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划过他后颈那片己经恢复正常肤色的皮肤，“只要我们找到抗体原型，就能彻底清除你体内的病毒残留。在那之前，你要答应我，别再过度使用体力，也别再……”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别再做傻事。”
陆沉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像在珍视一件易碎的珍宝。“好，”他答应着，目光落在那份报告的落款处——苏晴的名字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向日葵，是她习惯性的签名标记，“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别再熬夜了。你看你的眼下都有黑眼圈了，比小雅的熊猫眼还重。”
苏晴被他逗笑了，眼角的被这突如其来的玩笑冲淡了些。“知道了，陆教官。”她拿起那碗面条，用筷子夹起一根，递到他嘴边，“尝尝？我加了你喜欢的豆瓣酱。”
他张口咬住，面条的热气混着豆瓣酱的辣味在口腔里散开，熨帖着某种紧绷的神经。“好吃。”他含糊地说，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面，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不管体内的病毒如何变化，只要身边有她，有这间亮着灯的实验室，有这些被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希望，他就有勇气面对任何可能的未来。
苏晴吃完面，把碗放进水槽里，转身时看到陆沉正对着那份报告出神。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别担心，”她轻声说，“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你可是要陪我重建实验室，要教幸存者格斗术，还要……”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还要兑现那个在通风管里说的承诺呢。”
陆沉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把她紧紧拥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里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嗯，”他低声应着，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所有承诺，都会兑现。”
实验室的灯光透过窗户，在院子里投下一片小小的光晕。老赵正在加固围墙，军用防水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二楼的房间里，小雅还在敲击键盘，屏幕上的代码滚动着，像在编织一张对抗黑暗的网。
苏晴靠在陆沉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默默念着那些被她藏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的话——“需密切观察，避免过度使用体力，建议减少与高浓度病毒源接触……”她不会告诉他这些，至少现在不会。她要做的，不是让他担忧，而是找到那把能彻底治愈他的钥匙，就像他正在努力为所有人寻找一条通往黎明的路。
夜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再长的黑夜，也会迎来破晓的时刻。苏晴闭上眼睛，在心里悄悄握紧了那份信念，像握住了一束永不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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