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把最后一块加固钢板钉在别墅大门内侧时，雨点子终于砸了下来。先是零星几滴，砸在院角的铁皮桶上发出“嗒嗒”声，转瞬就变成了倾盆之势，豆大的雨珠密集地抽打在玻璃窗上，像无数只急促的手指在叩门。
他首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指尖触到颧骨处的划伤——那是今早处理通风管道时被铁皮划破的，苏晴临走前特意给贴了块创可贴，现在己经被雨水泡得发皱，边角卷了起来，露出底下泛红的皮肉。
地下室的监控屏幕突然亮起黄色预警，不是来自外部入侵，而是内部温湿度异常。陆沉抓起雨衣往身上套，拉链卡在第三格时，听到别墅的铁门被敲响了，不是蚀骨者那种疯狂的撞击，而是有节奏的、带着迟疑的叩击，“笃、笃笃”，间隔均匀，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他的手顿在拉链上，目光扫过监控画面。雨幕中，一个穿着疾控中心白大褂的身影正站在铁门外，手里紧紧抱着个银白色的冷藏箱，箱角磕在铁门的栏杆上，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是苏晴。
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三个小时。
陆沉迅速拉开门闩，向外推开的瞬间，一股夹杂着雨水的冷风灌了进来，带着消毒水和泥土混合的气息。苏晴的头发己经湿透，贴在脸颊和脖颈上，白大褂的下摆沾满了泥浆，甚至能看到几处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上车库。”陆沉没多问，伸手接过她怀里的冷藏箱。箱子比想象中沉，入手冰凉，锁扣处还缠着几圈胶带，显然是被反复加固过的。他触到苏晴的手指时，发现她的指尖在剧烈发抖，不是冷的，更像是一种极致的恐惧后的余颤。
苏晴没说话，只是跟着他往车库走，脚步有些踉跄，走到台阶处时，陆沉才发现她的裤腿破了个洞，膝盖处渗着血，在湿漉漉的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车库的卷帘门缓缓降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陆沉打开应急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苏晴苍白的脸，她的嘴唇毫无血色，眼底布满红血丝，像是连续几天没合过眼。
“发生了什么？”陆沉从急救箱里翻出碘伏和纱布，蹲下身去检查她的伤口。伤口边缘不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刮擦过，最深的地方能看到一点白色的骨膜，显然不是普通的磕碰。
苏晴靠在冷藏箱上，喉咙动了动，才发出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疾控中心……沦陷了。”
陆沉的手猛地一顿，碘伏棉球在她的伤口上停住。比前世提前了整整12小时。
“早上八点，检验科的小李突然开始抽搐，”苏晴的声音发颤，眼神涣散地盯着车库的地面，像是在回忆某个不愿触碰的画面，“我们以为是癫痫，刚把他按住，他就……”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抱住肩膀，“他咬断了张主任的颈动脉，血溅在培养皿上，那些灰影病毒的样本，在血里开始冒泡。”
应急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陆沉能看到她瞳孔里的恐惧。他没说话，只是加快了处理伤口的速度，碘伏擦过伤口时，苏晴疼得瑟缩了一下，却没再发出声音。
“我带着原始样本从消防通道跑的，”她继续说，声音低得像耳语，“跑到底楼时，看到保安老王被两个同事按在地上啃食，他们的眼睛……全是灰白色的，没有瞳孔。”
陆沉缠纱布的手收紧了些，又缓缓松开。他想起前世苏晴描述过同样的场景，只是那一次，她没能带出原始样本，最后是在废墟里翻了三天，才找到半管被污染的培养液。
“冷藏箱里是什么？”他问，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所有的原始毒株，还有……”苏晴顿了顿，从白大褂的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塞进他手里，“我导师留下的东西，他在沦陷前给我的，说这是‘灰影’的根源。”
陆沉捏紧U盘，金属外壳冰凉刺骨。他知道里面是什么——方舟集团早期与疾控中心合作的秘密协议，还有灰影病毒的原始设计图纸，前世苏晴首到死前都没找到这份关键证据。
车库外突然传来一阵疯狂的嘶吼，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某种野兽在濒死时的咆哮，夹杂着玻璃破碎和汽车报警器的尖鸣。苏晴下意识地往陆沉身边靠了靠，肩膀碰到他的胳膊时，像触电般缩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支点。
“安全屋的密码是你的生日。”陆沉站起身，从墙上摘下一把改装过的消防斧递给她，“会用吗？”
苏晴摇摇头，又点点头，手指在斧柄上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才低声说：“学过一点基础的防身术。”
陆沉打开车库通往别墅内部的暗门，做了个“跟上”的手势：“地下室的实验室己经按你的要求消毒过，恒温系统调到了4℃，足够保存样本。”他顿了顿，补充道，“冰箱里有热牛奶，还有……黄桃罐头。”
苏晴的脚步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最终定格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她抱着冷藏箱的手臂紧了紧，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外面的风雨声淹没。
下楼梯时，陆沉走在前面，刻意放慢了脚步。应急灯的光线在台阶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他能听到身后苏晴的呼吸声，逐渐从急促变得平稳。走到地下室门口时，他停住脚步，指着墙上的一张地图说：“这是周围五公里的蚀骨者迁徙路线图，红色标记是高风险区，尽量不要靠近。”
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最醒目的是市中心的位置，被画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圆圈，旁边写着一行小字：“24小时内完全沦陷”。这是他根据前世的记忆，用了三个通宵绘制出来的。
苏晴的目光落在地图右下角的一个小标记上，那是用铅笔勾勒的一朵小小的向日葵，旁边写着她的名字缩写“SQ”。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个标记，没说话，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陆沉打开地下室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泥土的气息——那是他特意种在角落的薄荷发出的味道，苏晴说过，这种气味能让她在实验时保持清醒。
“样本先放生物安全柜里，”陆沉指着靠墙的操作台，“我去煮点姜汤，你换身干净衣服。”他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套备用的运动服，放在桌子上，“是新的，没穿过。”
苏晴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说：“陆沉，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吗？”
陆沉的脚步停在门口，背对着她，声音平静：“知道或不知道，现在都不重要了。”他顿了顿，补充道，“重要的是，我们活下来了。”
他走出地下室，关上门的瞬间，听到里面传来冷藏箱被打开的轻响，还有苏晴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呼吸声。陆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手腕上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前世被蚀骨者抓伤的地方，也是他重生的证明。
外面的雨还在下，砸在屋顶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钟声。陆沉知道，从苏晴带着样本冲进这扇门开始，真正的末日，己经拉开了序幕。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转身走向厨房，锅里的牛奶己经开始冒泡，散发出淡淡的奶香。陆沉找出两个杯子，倒了满满两杯，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黄桃罐头，放在其中一个杯子旁边。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远处的天际线偶尔闪过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了陆沉眼底的坚定。他抬起手，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金属外壳的冰凉让他无比清醒。
这一世，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带着苏晴，带着那些被掩盖的真相，一起走到雨过天晴的那天。
地下室里，苏晴看着生物安全柜里整齐排列的样本管，指尖轻轻拂过管壁上的标签。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支旧钢笔，笔帽里刻着的“晴”字在应急灯下闪着微光。这是陆沉几天前还给她的，当时他说：“这东西，应该在你手里。”
她把钢笔放在操作台的一角，旁边正好是陆沉画的那张地图，向日葵的标记在灯光下，像是一朵正在悄然绽放的花。
雨还在下，但地下室里，却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冲破黑暗，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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