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是被疼醒的。
不是手臂伤口的钝痛，而是一种尖锐的、带着灼烧感的疼，从左臂蔓延到肩胛骨。他猛地睁开眼，地下室的应急灯正发出濒死的嗡鸣，光线忽明忽暗，把苏晴趴在实验台上的身影照得支离破碎。
她的白大褂袖口沾着点暗红色的血——不是他的，那颜色比他伤口的血更深，带着种诡异的粘稠感。陆沉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左手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是条染血的纱布，另一端攥在苏晴手里，像条维系着两人的生命线。
“醒了？”苏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比应急灯的光还要刺眼，“别乱动，刚给你换了药。”
陆沉这才注意到，手臂上的纱布换了新的，边缘整整齐齐，不像他自己包扎时那样歪歪扭扭。纱布上渗着淡黄色的药液，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是他前几天在中药房找到的止血草，苏晴说捣碎了敷在伤口上能消炎，当时他还笑她“迷信”。
“你守了多久？”陆沉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记得昨天处理完张磊那帮人后，自己靠着墙角就睡着了，醒来时天己经黑透，而苏晴的实验台还亮着灯，培养皿里的病毒样本在紫外线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没多久。”苏晴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去拧酒精灯的旋钮，蓝色的火苗跳了跳，映得她眼下的乌青更重了，“你的体温有点高，37度8，我给你物理降温来着。”
陆沉这才感觉到额头的凉意——是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湿毛巾，带着她惯用的消毒水味道。他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发烧时，她也是这样守在旁边，用省下来的饮用水给他擦手心，嘴里还念叨着“你可不能有事，疫苗配方还在你脑子里呢”。
“病毒样本怎么样了？”他转移话题，目光落在实验台中央的培养皿上。那些灰影病毒的聚集体不再是网状，而是凝结成了不规则的块状，边缘泛着死气沉沉的灰黑色。
“有进展。”苏晴的眼睛亮了亮，像是瞬间驱散了倦意，她拿起一支装着淡黄色液体的试管，“用你的血清做了三组对照实验，这种抑制剂能让病毒的增殖速度降低60%。”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就是……你的血清样本不多了。”
陆沉掀开被子想下床，却被她按住肩膀。她的手心很烫，比他额头的温度还高，陆沉心里一紧：“你发烧了？”
“没有。”苏晴缩回手，往白大褂口袋里藏了藏，“可能是酒精灯烤的。”但她转身时，脚步明显晃了一下，手肘撞在实验台的金属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陆沉没说话，只是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捏住她的手腕。她的脉搏快得惊人，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皮肤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他想起昨天她为了抢回被蚀骨者碰倒的样本箱，在阳光下暴晒了将近十分钟——速度型蚀骨者对紫外线敏感，她却为了保护样本，把自己暴露在毫无遮蔽的空地上。
“去躺着。”陆沉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拽着她往临时搭的行军床走，“你的实验数据我看过，抑制剂的配比没问题，剩下的明天再弄。”
“可是……”苏晴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按在了床垫上。行军床是他特意给她准备的，比他睡的地铺软得多，铺着从家里带的旧床单，上面还能闻到淡淡的阳光味。
“没什么可是。”陆沉从急救包里翻出个体温计，不由分说地塞到她腋下，“你要是倒下了，谁来监督我换药？难道让我自己缝伤口？”他故意扯了扯手臂的纱布，疼得龇牙咧嘴。
苏晴被他逗笑了，眼角却沁出点湿意。她忽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纱布渗进来：“陆沉，你说……我们能撑到抗体研制成功的那天吗？”
陆沉的喉结滚了滚。他想起前世最后那天，她也是这样问他，当时他们被尸潮困在疾控中心的顶楼，疫苗冰箱的警报声一首在响，而她手里紧紧攥着的，就是现在这支抑制剂的半成品。
“一定能。”他握紧她的手，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移液枪磨出来的，比他掌心的茧子更细密，“你忘了？我可是顶级辅助。”
苏晴的体温计显示38度5。陆沉找出退烧药，却发现只剩最后一片了，还是他昨天从药店冒险抢回来的。他把药片掰成两半，用温水喂她服下，另一半仔细包好，塞进急救包的夹层——那是留给她备用的。
“你呢？”苏晴看着他额头上的冷汗，“你的体温也没降下来。”
“我壮实，扛得住。”陆沉笑了笑，从背包里掏出颗柠檬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含着，能舒服点。”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苏晴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妈妈也是这样给她喂糖。
应急灯终于彻底灭了，地下室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实验台的紫外灯还亮着，在墙上投下片幽蓝的光晕，像片凝固的星空。陆沉摸索着坐在地铺边，能清晰地听到苏晴的呼吸声，从急促变得逐渐平稳。
“陆沉，”她忽然在黑暗中开口，声音带着点迷糊，“你的伤口……真的比别人愈合得快吗？”
陆沉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昨天换药时，她发现他手臂的伤口边缘己经开始结痂，比医学常识里的愈合速度快了整整一倍。
“可能是……变异了吧。”他半开玩笑地说，“说不定我是天选之子，专门来给你当实验素材的。”
黑暗中传来苏晴轻轻的笑声，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她从行军床上探过身，手指在他手腕的旧疤上轻轻划了一下：“那你可得保护好自己，天选之子可不能随便挂掉。”
陆沉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摸到了她垂在床边的手。他轻轻握住，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彼此的不安。窗外的蚀骨者还在嘶吼，撞门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首永不停歇的哀乐，但在这方寸之地的黑暗里，有染血的纱布，有未熄的紫外灯，还有两只紧紧相握的手，在末日的废墟上，守着一点微弱的光。
陆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做了个梦，梦见病毒爆发前的那个午后，他在疾控中心的门口等她，阳光把她的白大褂照得发亮，她抱着一摞实验记录走出来，发梢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像极了现在握在他掌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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