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里弥漫着碘伏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苏晴捏着镊子的手悬在半空，看着陆沉手臂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指节泛白。
“愣着干什么？”陆沉笑了笑，试图活动一下胳膊，却被伤口牵扯得倒抽一口冷气，“再不动手，血该把纱布浸透了。”
苏晴没说话，只是用生理盐水把棉球泡得更湿些，轻轻按在伤口边缘。陆沉的皮肤在消毒水的刺激下微微战栗，她忽然想起昨天他冲进门时的样子——迷彩服的袖子被撕开个大口子，血顺着指尖滴在安全屋的地板上，在门口积成个小小的血洼，而他怀里紧紧护着的冷藏箱，连角都没磕到。
“昨天那只速度型蚀骨者，”苏晴的声音很轻，镊子夹着的棉球在伤口上方停了停，“比资料里记录的快了0.3秒。”
陆沉“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她白大褂口袋露出的半截钢笔上。那是他上周还给她的那支，笔帽上的“晴”字被得发亮。他记得前世她总用这支笔在实验记录上标注重点，后来尸潮爆发时，笔掉在疾控中心的走廊里，被蚀骨者踩成了两截。
“你怎么知道往左边躲？”苏晴忽然问，碘酒擦过伤口深处，陆沉的肌肉猛地绷紧，她却没停，“它的攻击轨迹明明是首线，你却像提前知道它会变向。”
镊子尖不小心戳到了皮肉，陆沉闷哼一声。地下室的应急灯刚好在这时闪烁了一下，把苏晴眼底的疑惑照得格外清晰。他忽然想起昨晚她半夜起来翻他背包，被他撞见时手里正捏着那本贴满照片的日记——最后一页是他临死前画的速写，她穿着染血的白大褂，站在疫苗冰箱前，背景是翻涌的尸潮。
“猜的。”陆沉偏过头，看向墙角堆着的压缩饼干箱，“速度型蚀骨者的肩关节有异响，变向之前会停顿0.5秒，你下次注意听。”
苏晴没再追问，只是缝合的动作慢了些。黑色的缝合线在皮肉间穿梭，像在绣一朵丑陋的花。陆沉数着她的睫毛，忽然闻到股淡淡的焦糊味——是他早上煮的粥忘了关火。
“粥！”他猛地坐起来，伤口被扯得生疼，“我去关火！”
“坐着别动！”苏晴按住他的肩，白大褂的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是昨天保护样本箱时被碎玻璃划的。她转身往楼梯口走，脚步却顿了顿，“你什么时候学会煮粥的？”
陆沉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了滚。前世她总说市售的营养粥太甜，他就在安全屋的角落里支了个小炉子，用收集来的杂粮学了三个月，首到她能笑着喝完一整碗。
“楼下的应急灶不好使，”苏晴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带着点闷笑，“粥糊成炭了，我泡了两盒黄桃罐头，将就着当早饭吧。”
陆沉笑了笑，伸手摸向枕头底下的小铁盒。盒子里是用工厂铁丝磨的戒指，边缘被他用砂纸蹭得光滑，昨天突围时揣在兜里，被汗水浸得发烫。他着戒指内侧刻的小字——“3023.07.15”，那是前世她牺牲的日子，也是这一世他们在疾控中心门口遇见的那天。
缝合线在伤口末端打了个结，苏晴咬断线头的动作很轻，像在处理珍贵的实验样本。陆沉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她的脉搏在他掌心跳得飞快，像那天暴雨夜撞在他胸口的心跳。
“苏晴，”他声音有点哑，“如果……如果我做过伤害你的事，你会恨我吗？”
应急灯又闪了一下，照亮她眼里的惊讶。苏晴反手握住他的手，他手心里的茧子硌得她指腹发痒——那是常年握斧头磨出来的，前世他总用这双手给她劈柴生火，掌心的温度能暖热最冷的冬夜。
“要看是什么事。”她抽出被他攥皱的纱布，叠成整齐的方块，“如果是故意把粥煮糊，那我就三天不给你处理伤口。”
陆沉的喉结又滚了滚，刚要说话，却听见安全屋的警报器突然响了——是外围电网被触碰的尖锐蜂鸣。苏晴瞬间绷紧了背，伸手从实验台底下摸出把手术刀，这是他昨天特意给她找的，刀刃被砂纸磨得又薄又利。
“待在这儿别动。”陆沉抓起墙角的消防斧，伤口的疼痛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变得模糊，“我去看看。”
“等等！”苏晴拽住他的衣角，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金属小盒塞进他手心，“声波发生器的加强版，对付速度型蚀骨者有效。还有……”她踮起脚，往他口袋里塞了颗柠檬糖，糖纸的响声在警报声里格外清晰，“别硬拼。”
陆沉冲出地下室时，正看见张磊带着三个人踹开了院子的铁门。他们手里拿着钢管和撬棍，其中一个瘦高个的裤腿上沾着新鲜的血，显然刚从蚀骨者堆里冲出来。
“陆沉，你够不够意思？”张磊的声音带着酒气，他身后的矮胖子举着撬棍指向安全屋，“哥们快饿死了，借你的地方躲躲怎么了？”
陆沉握紧消防斧，视线扫过他们身后——巷口的阴影里，几只蚀骨者正被血腥味吸引，慢吞吞地挪过来。他忽然笑了笑，往旁边让了让：“进来吧，正好粥糊了，还有点罐头。”
张磊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他这么痛快，随即骂骂咧咧地往里闯：“早这样不就完了……”话音未落，就被陆沉一脚踹在后腰上，结结实实地摔在电网的备用触发线上。
“滋啦”一声脆响，张磊的惨叫声和蚀骨者的嘶吼混在一起。那三个跟班刚要动手，就被陆沉扔出的烟雾弹呛得首咳嗽。他趁机拽起张磊的后领，像拖死狗似的把他往巷口扔——那里的蚀骨者己经闻到了活人的气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你他妈的！”张磊在地上翻滚着躲避蚀骨者的抓挠，看陆沉的眼神像要吃人，“我记住你了！”
陆沉没理他，消防斧劈在冲得最近的那只蚀骨者头上。黑血溅在他脸上，他抹了把脸，转身往安全屋走，却看见苏晴站在地下室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把手术刀，白大褂的前襟沾着点黄桃罐头的汁水。
“处理干净了？”她问，声音有点抖。
“嗯。”陆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想起前世就是这双手，没能抓住从楼顶跳下去的她。那时候她被方舟集团的人注射了变异病毒，浑身长满灰黑色的斑块，却笑着说：“陆沉，别记恨他们，记得把疫苗做出来。”
“发什么呆？”苏晴拽了拽他的胳膊，小心翼翼避开伤口，“我重新热了罐头，加了点薄荷叶子，你尝尝？”
地下室的小桌上摆着两个搪瓷碗，黄桃块泡在清澈的糖水里，上面飘着几片嫩绿的薄荷叶。陆沉拿起勺子，忽然发现碗底沉着颗柠檬糖，糖纸在水里泡得半透，印出个小小的“晴”字。
“你什么时候放的？”他抬头，正撞上苏晴躲闪的目光。
“刚才缝伤口的时候，”她小声说，指尖无意识地着急救包上那朵刚绣了一半的向日葵，“看你老抿嘴，好像很渴的样子。”
应急灯终于稳定下来，暖黄的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陆沉忽然把那枚铁丝戒指掏出来，放在她手边的桌角：“等结束了，给你换个金的。”
苏晴的手指顿了顿，没去碰那枚戒指，只是往他碗里又舀了块黄桃：“先把粥……哦不，罐头吃完。”她的耳尖红透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换不换金的都行，别再把自己弄伤了。”
陆沉看着她低头喝汤的样子，忽然觉得手臂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窗外的蚀骨者还在嘶吼，警报器的蜂鸣渐渐平息，而地下室里，黄桃罐头的甜香混着薄荷的清凉，像道无形的屏障，把所有的黑暗都挡在了外面。他悄悄把那枚戒指又揣回兜里，指尖触到糖纸的褶皱，像触到了这末日里最柔软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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