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安全屋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有无数只手指在急促地叩门。陆沉站在窗边，望着院子里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储水池，眉头微微蹙着。监控屏幕上，几只蚀骨者蜷缩在巷口的屋檐下，雨水顺着它们青黑色的皮肤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泛着腥臭的水洼。
“今晚的雨比预报的大。”苏晴端着两杯热姜茶走过来，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电网的绝缘层不知道能不能顶住，我刚才看仪表，电压有点不稳。”
陆沉接过姜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血管慢慢散开。他低头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在舌尖炸开，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煮的姜茶——那时他总嫌太辣，偷偷倒进花坛里，现在却觉得这味道格外踏实。
“我去检查一下线路。”他放下茶杯，抓起墙角的绝缘手套，“你在屋里守着，别开门。”
苏晴拉住他的衣角，手套上的橡胶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雨水气息，钻进鼻腔时有点发痒。“等雨小点儿再去。”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被雨声盖得有点模糊，“外面 visibility（能见度）太差，万一有变异型蚀骨者……”
“放心。”陆沉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我记得线路的走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给你留了紧急按钮，就在实验台下面，万一有情况，按一下我就回来。”
苏晴看着他熟练地穿上雨衣，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他检查钢管的动作很快，手指在冰冷的金属上滑过，带着种久经生死的利落。她突然想起昨天在他旧物箱里看到的那张照片——穿着迷彩服的年轻男人，眉眼和陆沉有几分像，背后是辆军用卡车，照片背面写着“爸，等我回家”。
“陆沉，”她突然开口，雨声太大，她不得不提高音量，“你以前……是不是当过兵？”
陆沉系雨衣扣子的手顿了顿，帽檐下的眼神暗了暗。他转过身，雨水顺着帽檐滴在肩膀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算……是吧。”他没说的是，那是前世末日爆发后，他为了活下去加入的民间武装，照片上的人是他在部队里认的大哥，后来为了掩护他撤退，被蚀骨者撕成了碎片。
苏晴没再追问，只是从急救包里翻出几片暖宝宝，塞进他的口袋：“贴在衣服里，别冻着。”她的指尖碰到他的腰，隔着雨衣也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像拉满的弓弦。
陆沉推开门，冰冷的雨水瞬间灌了进来，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他冲苏晴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雨幕里，雨衣的背影很快被灰色的雨雾吞没。
苏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心脏跳得像被雨点敲打着。她走到监控屏幕前，看着陆沉的身影在院子里移动，手里的探照灯光柱刺破雨帘，照亮湿漉漉的电线。他爬上梯子时，雨衣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展开翅膀的鸟，却在即将抓稳电线时，突然踉跄了一下。
“小心！”苏晴下意识地喊出声，手指死死攥着实验台边缘，指节泛白。屏幕里，陆沉及时抓住了梯子的扶手，探照灯的光柱晃了晃，又稳稳地照向线路接口处。
她松了口气，转身去给姜茶续热水，却在实验台下面发现了个陌生的笔记本。封面是深棕色的皮质，边角磨得发亮，显然用了很久。她认得这不是她的本子，翻开封皮时，里面的字迹让她呼吸一滞。
是陆沉的字迹，遒劲有力，却在某些笔画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第一页写着“末日生存笔记”，日期是三年前——正是病毒爆发的日子。
她的手指有点发颤，一页页往下翻。前面是密密麻麻的蚀骨者习性记录，“速度型关节弱点在膝盖内侧”“力量型怕强光”“变异型对声波敏感”，字迹被雨水泡过，有些地方晕开了墨痕。翻到中间，突然出现了她的名字。
“734号研究员，苏晴。今日在实验室救下她，白大褂上沾着荧光试剂，左额角有颗小痣。”
“她喜欢黄桃罐头，说吃起来像小时候外婆做的糖水。”
“实验台第三层有她藏的柠檬糖，说是熬夜时吃能提神。”
“她怕打雷，昨夜暴雨，躲在我身后攥着我的衣角，指甲掐进肉里了。”
字迹越来越潦草，有些地方被水渍晕染，有些地方被泪痕浸透。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向日葵，旁边写着：“如果能重来，一定早点找到她。”
苏晴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笔记本上，晕开了最后那个“她”字。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知道她的喜好，为什么记得她的习惯，为什么看她的眼神里总藏着化不开的深沉——那不是预知，是刻在骨子里的、用三年时间攒下的惦念。
“咔嗒。”
门锁转动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慌忙合上笔记本，塞进实验台的抽屉里，心脏跳得像要撞出来。陆沉推门进来，雨衣上的水珠滴在地板上，很快积成一小滩水。
“线路接好了。”他摘下手套，手背被雨水泡得发白，指关节处有道新的划伤，“刚才爬梯子时被铁丝勾了下，不碍事。”
苏晴没说话，转身去拿急救包，手指却在发抖，酒精棉擦过他伤口时，力道没控制好，陆沉疼得嘶了一声。
“对不起。”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陆沉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没去看实验台的抽屉，只是轻声说：“都看到了？”
苏晴的肩膀抖了抖，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你以前……是不是很辛苦？”
陆沉沉默了很久，伸手擦掉她脸颊的泪，指尖带着雨水的凉意：“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他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很轻，“现在有你在，不辛苦。”
雨声还在继续，铁皮屋顶被砸得噼啪响，像在为这个迟到了三年的拥抱伴奏。苏晴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可怕的蚀骨者、阴险的阴谋，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
她想起笔记本里那句“如果能重来，一定早点找到她”，悄悄在他后背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那是她的代号，也是她想告诉他的话：“我在这里，一首都在。”
陆沉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收紧了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安全屋里的灯光暖黄，姜茶的热气氤氲，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在这场跨越时空的雨夜里，找到了属于彼此的港湾。
抽屉里的笔记本静静躺着，封面的皮质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那些藏在字迹里的秘密，那些浸在泪水中的惦念，终于在这个雨夜，有了最温暖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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