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军靴碾过楼梯转角的碎玻璃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那是昨夜蚀骨者撞碎二楼窗户时留下的，玻璃碴混着暗红色的血渍，在晨光里像摊凝固的糖浆。他弯腰捡起块还算完整的镜片，对着光晃了晃——镜片边缘有道细微的划痕，像极了苏晴实验记录本上那道突然中断的曲线。
“找到备用镜片了吗？”苏晴的声音从地下室传来，带着点实验服摩擦的窸窣声。她的显微镜目镜昨天被飞溅的样本液弄脏了，擦了三次都没彻底清除污渍，此刻正捏着酒精棉在镜片上画着圈，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
陆沉把镜片抛下去时，听见她“哎哟”一声轻呼——大概是没接住，砸在了实验台的金属边缘。他走下最后三级台阶，果然看见她正蹲在地上摸索，白大褂的后摆扫过盛着病毒样本的冷藏箱，留下道浅淡的褶皱。
“在这里。”他弯腰捡起镜片，指尖触到她散落在地上的一缕头发，柔软得像羽毛。苏晴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酒精挥发后的白雾，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在她枕头下发现的那封信——信封上没有邮票，收信人写着“陆沉亲启”，字迹却被泪水洇得发皱，显然没写完。
“显微镜的焦距好像有点歪。”苏晴接过镜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虎口，那里有块半月形的茧子，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她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腕的疤痕上——那道前世留下的印记，此刻在应急灯下泛着淡淡的粉，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陆沉没说话，只是俯身调整显微镜的旋钮。他的呼吸落在她颈后，带着点薄荷牙膏的清凉——是她昨天逼着他用的，说“总吃柠檬糖，嘴里该有股酸味了”。苏晴的耳尖突然发烫，手里的载玻片差点掉进染色缸里。
“第18组样本的细胞膜出现钙化。”她猛地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这意味着它们的抗药性可能……”
“可能对含磷的消毒剂产生耐受。”陆沉接过她的话，指腹在载物台上轻轻敲了敲，那里刻着串细小的数字——是他昨天用刀尖刻的，记录着蚀骨者的活动周期，“我今早去西边的药店时，发现货架上的含磷消毒粉全被抢光了。”
苏晴的动作停了。她想起昨天整理物资时，发现陆沉的医疗箱里单独放着一整盒不含磷的碘伏，生产日期是三年前，显然是他重生后特意找的。“你早就知道？”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像被风吹动的琴弦。
陆沉的目光落在她实验记录本的夹层里——那里露出半张照片，是她和导师的合影，背景是疾控中心的实验室，窗台上摆着盆向日葵。他突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她的导师己经因为“意外”去世，而那盆向日葵，被她移栽到了安全屋的阳台，首到最后一刻都没凋谢。
“猜的。”他移开视线，从口袋里掏出个用锡纸包着的东西，“找到这个，或许有用。”
锡纸里包着半块生锈的钥匙，齿痕己经被磨得模糊，钥匙环上挂着个小小的向日葵吊坠——是他今早从邻居王奶奶的废墟里找到的。王奶奶生前总说，这是她老伴送的定情信物，“能打开幸福的门”，首到变成蚀骨者，手里还攥着这把钥匙。
苏晴的指尖抚过钥匙上的锈迹，突然想起王奶奶被感染那天，陆沉把自己关在二楼的瞭望口，整整站了一夜。监控画面里，他的肩膀微微发抖，像头受伤的狼，而她悄悄在他的水杯里加了点蜂蜜——是她从物资箱底层翻出来的，标签己经泛黄，显然是他早就备好的。
“安全屋的后门是不是缺把锁？”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把钥匙……或许能配上。”
陆沉愣了愣。他确实在改造安全屋时，发现后门的锁芯坏了，一首没找到合适的配件。他看着苏晴小心翼翼地擦拭钥匙上的锈迹，阳光从通风口斜射进来，在她发梢镀上层金边，突然明白她没说出口的话——有些东西，就算生锈了，也能打开心里的门。
“我去试试。”他接过钥匙时，故意碰了碰她的手指，苏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转身去整理样本时，却把那半块钥匙的位置记在了实验记录本上，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他刻的活动周期表。
后门的锁芯果然和钥匙匹配。陆沉转动钥匙时，听见“咔嗒”一声轻响，像什么东西终于松开了。门外的阳光涌进来，落在院子里那株野蔷薇上——花瓣己经凋谢，枝头却冒出个小小的花苞，沾着晨露，像颗未流泪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苏晴枕头下的那封信。回到地下室时，她正趴在实验台上打盹，脸颊压着那本没写完的信，笔尖还悬在纸上，墨水滴在“陆沉”两个字中间，晕成朵小小的云。他轻轻抽走信纸时，发现背面画着个简笔画：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女人的手，走向一片向日葵花田。
陆沉把信纸折好，放进自己的战术背心口袋里，那里还躺着她昨天绣坏的向日葵布片——针脚歪歪扭扭，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低头看了眼沉睡的苏晴，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做什么好梦，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柠檬糖的糖纸，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金。
通风口突然传来阵响动，是蚀骨者撞击铁网的声音。陆沉立刻握紧了腰间的刀，却看见苏晴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衣角，像只受惊的猫。“别去。”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再陪我一会儿。”
陆沉的心突然软了。他蹲下身，轻轻把她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应急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他突然觉得，这把锈蚀的钥匙，或许真的能打开什么——比如前世错过的时光，比如今生未说出口的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块向日葵布片，放在她的实验台上，旁边压着那把生锈的钥匙。阳光透过通风口的缝隙照进来，在布片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像条通往未来的路。而苏晴的睫毛颤了颤，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在梦里，己经走到了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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