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指尖在帆布上时，那点突兀的粗糙感让他顿住了动作。
窗外的蚀骨者还在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撞在院墙上的力道比昨夜重了几分。他刚检查完加固的电网，绝缘胶带在金属架上缠出交错的纹路，像层丑陋的痂。回到客厅时，晨光正透过蒙着塑料布的窗户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片浑浊的亮斑，刚好落在他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急救包上。
那是个军绿色的帆布包，边角被磨得发白，是他重生后特意淘来的旧货——据说用料扎实，能挡住飞溅的碎石。前几天苏晴说要重新分装药品，把包拿去了地下室，回来时拉链头换了个新的，他当时只随口夸了句“顺手”，没细看别的。
此刻，晨光勾勒出包身侧面的异样。不是污渍，也不是磨损，而是片不均匀的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缝在了帆布底下。
陆沉把急救包拿起来，对着光仔细看。帆布的经纬纹理间，藏着几缕明黄色的线，针脚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线抽得太紧，把布面都揪出了细小的褶皱。他眯起眼，顺着那些线条的走向辨认——是朵花，花瓣向外张着，花心用深棕色的线攒成个小小的圆点，笨拙得像个刚学画的孩子描出来的。
向日葵。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陆沉的指尖就像被烫了似的缩了下。他想起苏晴实验室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植物，是她从疾控中心带出来的，叶子蔫得打卷，却偏要每天浇水。“这是我的实验代号。”她当时蹲在花盆前，用棉签沾着营养液往根茎上抹，声音很轻，“以前在组里，大家都叫我向日葵。”
他还想起昨夜。后半夜他守在门口打盹，迷迷糊糊听见地下室传来细碎的“沙沙”声，以为是苏晴在翻实验记录。那时月光从通风口钻进来，在楼梯上投下道细长的光，他看见她的影子映在墙上，低着头，手里好像拿着什么小物件，动作很轻，像在呵护易碎的标本。
原来不是翻记录。
陆沉把急救包凑近鼻尖，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里混着点别的气息——是薄荷醇的清凉，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甜，像苏晴总放在实验台旁的那盒柠檬糖。他忽然想起她给伤口涂碘伏时，会先用棉签沾点薄荷水擦一遍，“这样不疼。”她说着，指尖的凉意落在皮肤上，确实比药水的刺激温和得多。
“在看什么？”
苏晴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陆沉手忙脚乱地把急救包合上，却因为动作太急，拉链夹到了帆布边角的线头。那朵向日葵的花瓣被扯得微微变形，露出底下更深的针脚。
他抬头时，苏晴正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白大褂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被碎玻璃划伤的疤痕，己经结了层浅粉色的痂。她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支离心管，里面的液体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泛着淡蓝色的荧光。
“没什么。”陆沉把急救包往身后藏了藏，指尖却不小心蹭到包身，那片粗糙的凸起隔着布料传来清晰的触感，像有粒种子在掌心发了芽。
苏晴的目光落在他身后，耳尖倏地红了。她放下托盘，转身想去拿实验记录本，脚步却顿了顿，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什么：“那个……急救包的拉链坏了，我换了个新的。顺便……绣了点东西，怕跟别的包弄混。灰烬之上：重启人生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灰烬之上：重启人生最新章节随便看！”
她解释得很急，尾音都有些发颤，像个被抓住偷吃糖果的孩子。陆沉看着她转身时微微泛红的脖颈，突然想起前世在废墟里找到的那支钢笔，笔帽里刻着的“晴”字也是这么小，这么藏着掖着，像是怕被人发现的秘密。
“挺好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有点哑，“比做标记清楚。”
苏晴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她转过身，手里捏着支记号笔，笔尖在记录本上悬着，却没落下。晨光落在她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两排细密的栅栏。“真的？”她问，眼里带着点不确定，“我第一次绣这个，针脚可能不太好……”
“针脚密。”陆沉打断她，举起急救包，指着那朵向日葵的花心，“这里扎得紧，不容易磨掉。”
他说得认真，苏晴却突然低下头，肩膀轻轻抖了起来。陆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刚想道歉，却看见她捏着记号笔的手在颤抖，笔尖在纸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朵没长开的花。
“以前我爸教我绣过手帕。”她忽然说，声音带着点湿意，“他说女孩子学这个，能磨性子。后来他跟我妈出意外……就再也没碰过针线了。”
陆沉这才想起她提过父母的事，很简略，只说是“研究事故”，却没说具体是什么。此刻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他忽然觉得那朵向日葵的针脚里，藏着的不只是标记，还有更重的东西——是失去后的重建，是害怕再次失去的小心翼翼。
他走过去，把急救包放在托盘旁边，指尖轻轻拂过那朵向日葵。苏晴的呼吸顿了顿，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泪珠滚落下来，砸在帆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刚好落在花心的位置，像滴被接住的雨。
“以后出任务，我都带着。”陆沉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看到它，就知道该往哪回。”
苏晴猛地抬头，眼里的泪还没干，却亮得惊人。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拿起托盘里的离心管，递给他一支：“这是新提取的病毒蛋白，你看……”
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陆沉低头看着那支泛着蓝光的离心管，又看了看旁边的急救包，突然觉得安全屋的木门好像没那么冷了，电网的嗡鸣也没那么刺耳了。
窗外的蚀骨者还在撞墙，发出沉闷的响声。但在这充斥着嘶吼与消毒水味的空间里，那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正安静地趴在帆布上，像枚小小的勋章，也像个无声的约定。
陆沉把急救包背在肩上，调整背带时，故意让那朵向日葵贴在胸口的位置。隔着布料，他仿佛能感受到苏晴绣它时指尖的温度，比任何防护甲都更让人安心。
“今天要去东边的药店看看。”他拿起靠在门边的消防斧，斧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你说的广谱抗生素，那里应该还有存货。”
苏晴点点头，转身去拿防刺服：“我给你准备了新的止血凝胶，放在急救包外侧的小口袋里，记得用。”她顿了顿，补充道，“那个……向日葵的花心，我用了三层线，不容易磨坏。”
陆沉笑了，拉开门时，清晨的风灌进来，带着蚀骨者特有的腥气，却吹不散胸口那点越来越清晰的暖意。他摸了摸急救包上的凸起，像在确认那朵花还在，也像在确认某个藏在心底的念头——
这一世，有她绣的向日葵指引方向，他不会再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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