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将最后一根角钢焊在东厢房的门框上时，火星溅在他手背上，烫出个细小的水泡。他没顾上擦，用戴着手套的手捶了捶门框，沉闷的“咚咚”声里透着结实——这道新做的铁门比原来的木门厚三倍，外面包着从废弃工地捡来的钢板，连合页都是用卡车减震弹簧改的，别说蚀骨者撞，就是来辆越野车也未必能撞开。
“陆沉，歇会儿吧，喝口水。”苏晴端着搪瓷杯走过来，杯沿还沾着圈褐色的药渍——刚才给婴儿冲退烧药时溅的。她把杯子递过去，目光落在他手背上的水泡上，眉头立刻皱起来，“又烫着了？跟你说过戴手套没用，得垫块湿布降温。”
陆沉接过水杯，仰头灌了大半，喉结滚动着笑：“没事，这点伤比被蚀骨者挠一下轻多了。”他放下杯子，拍了拍新焊的铁门，“你看这强度，就算来上次那种巨型蚀骨者，至少能扛到我们从地下通道转移。”
苏晴没接话，转身从急救包里翻出烫伤膏，拉过他的手就往水泡上抹。她的指尖很凉，带着草药的清苦味——那是她用晒干的忍冬藤磨的药膏，比陆沉带的西药膏管用多了。“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被蚀骨者的爪子刮掉块肉。”她的声音有点闷，“安全屋要建，你也得活着守着才行。”
陆沉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突然想起三天前那个暴雨夜。当时东厢房的墙被蚀骨者撞出个窟窿，前武警王哥就是从这里扑出去挡的，血溅在墙上像朵炸开的红梅，到现在都没彻底擦干净。他反手握住苏晴的手腕，指尖能摸到她脉搏的跳动：“这次不会了，王哥用命换的时间，够我们把这里改得比堡垒还结实。”
院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是前武警的妻子抱着婴儿，正帮着年轻夫妻加固窗户。那对夫妻里的丈夫叫赵强，以前是装修工人，此刻正踩着梯子，把铁丝网钉在窗棂上，网眼密得连蚀骨者的爪子都伸不进来。他妻子抱着刚退烧的婴儿，在下面递钉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婴儿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角，小脸红扑扑的，己经不烧了。
“陆哥，苏姐，你们看这样行不？”赵强从梯子上探下头，手里举着块透明塑料板，“这是从五金店抢的防爆膜，贴在玻璃上，碎了也粘得住，不影响看外面。”
苏晴抬头看了看：“再往左边挪两寸，避开窗锁的位置，不然紧急情况不好开窗扔燃烧瓶。”她转身从墙角拖过一卷电线，“赵强，你下来后帮我把这根线接一下，我想在门内装个电铃，外面有动静能立刻听见。”
“得嘞！”赵强麻利地跳下来，接过电线看了看，“这线够粗，能首接接在备用发电机上，停电也能用。”
陆沉走到院子角落，那里堆着刚运回来的物资：二十袋压缩饼干、五桶纯净水、一箱子罐头，还有从药店抢来的两大盒退烧药。这些是昨天他和赵强趁着天亮出去找的，运气好，遇上家没被洗劫过的便利店，连婴儿吃的米粉都搜了两包。
“陆哥，这些放哪儿？”赵强的妻子抱着婴儿走过来，婴儿的小手正抓着个空奶瓶玩，“我看东厢房里收拾出块空地，要不就堆那儿？”
“不行。”陆沉摇头，“东厢房得留着当应急避难所，物资放西厢房，分三类：吃的放最里面，药品放中间，工具和武器靠门放，方便拿。”他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图，“这里留条过道，万一蚀骨者突破第一道门，我们能快速搬物资进东厢房。”
苏晴走过来，手里拿着张画满符号的纸：“我标了几个安全点。”她指着纸上的三角符号，“这是附近三个可以藏身的地下室，万一安全屋守不住，我们分两队撤，我带妇女孩子走A路线，陆沉你和赵强走B路线，到第三个地下室汇合。”
她顿了顿，指尖点在一个圆圈上：“这里是上次发现的消防栓，我灌了二十个矿泉水瓶的汽油，藏在旁边的垃圾桶里，紧急情况能烧出条路。”
赵强的妻子听得眼睛发亮：“苏姐你想得太细了！我都没想到这些。”
苏晴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柔和了许多：“以前在疾控中心，天天练应急方案，没想到真能用上。”她的目光落在婴儿脸上，伸手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手，“我们多准备一分，孩子就多一分活路。”
正说着，婴儿突然“咿呀”叫了一声，小手抓住了苏晴的手指。苏晴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柔了，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了纸递到婴儿嘴边，小家伙立刻含住，吧唧吧唧吃得香甜。
“你看你，又给孩子吃糖。”陆沉无奈地摇摇头，却从物资堆里翻出个小玩具——是昨天在便利店顺手拿的拨浪鼓，递过去，“给，换这个，总吃糖对牙不好。”
婴儿立刻扔掉糖，抓住拨浪鼓摇起来，“咚咚”的响声和院子里的敲击声混在一起，倒像支奇怪的背景音乐。赵强的妻子笑着说：“这小家伙，昨天还烧得蔫蔫的，今天就精神了，多亏了苏姐你给的退烧药。”
苏晴的动作顿了顿，轻声说：“应该的。”她转身走向东厢房，那里的墙上己经被她画满了标记，红的是危险区，绿的是安全点，蓝的是撤退路线，像张迷你版的作战地图。
陆沉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三天前她抱着那包婴儿退烧药说“别学陆沉硬撑”时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他拿起锤子，走到东厢房门口，开始钉第二道门栓——这次用的是加粗的钢筋，一头焊死在门框上，另一头钻了孔，能插根带锁的铁棍，双重保险。
赵强凑过来帮忙扶着门栓：“陆哥，你说咱们这安全屋，能守住不？”他的声音有点发紧，“王哥他……”
“能。”陆沉打断他，声音很稳，“王哥没白牺牲，我们守住了，他就没白死。”他抡起锤子，“哐当”一声，钢筋被钉得死死的，“而且不止守住，我们还要把附近的安全点连起来，让更多人有地方去。”
苏晴听到这话，从东厢房探出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举着张新画的图，“我问了赵强，他说南边那栋楼的地下室是防水的，我们可以把那里也改造成分据点，用绳子把两栋楼连起来，方便转移。”
夕阳透过院墙的缝隙照进来，给每个人的身上都镀了层金边。赵强的妻子抱着婴儿，哼着歌逗孩子；赵强帮陆沉固定门栓，锤子敲得震天响；苏晴蹲在地上，用粉笔修改着路线图，时不时抬头和他们说两句。院子里的空气里，除了铁锈味和尘土味，好像还多了点别的——像苏晴药膏里的忍冬藤香，淡淡的，却很提神。
陆沉看着苏晴低头画图的样子，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笔尖在地上划过的声音很轻，却比锤子声更让人安心。他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总是皱着眉，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而现在，她的尖刺好像慢慢收起来了，露出了底下柔软的绒毛。
“陆沉，”苏晴突然抬头，眼里闪着光，“你说我们要不要在东厢房挖个地窖？万一蚀骨者潮来了，地下室也不安全呢？”
“挖！”陆沉干脆地说，“明天我就去找工具，争取三天挖好。”
婴儿的拨浪鼓“咚咚”响着，赵强的锤子“哐当”敲着，苏晴的粉笔“沙沙”画着，三种声音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陆沉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王哥想说的“活下去”——不只是活着，是带着希望，带着别人的份一起，活得更结实。
他拿起最后一根钢筋，比了比长度，对苏晴喊：“苏晴，帮我扶一下！”
苏晴立刻跑过来，双手按住钢筋的另一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却没躲开。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新焊的铁门上叠成了一个，像朵刚抽芽的向日葵，稳稳地扎根在这片饱经过风雨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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