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翻到新一页，墨迹未干的“定制”二字下，密密麻麻记满了明日要交的生肖香囊。燕清羽指尖压着纸角，右手包扎处隐隐发紧，笔杆在左手中微微打滑。她刚划完一只虎尾的尺寸，炭笔便歪了一道。
尔泰站在摊侧，目光落在她执笔的手上。他没说话，只将暖手炉从袖中取出，轻轻塞进她左手腕内侧。铜炉尚有余温，触到皮肤时让她一怔。
“明日别去东市采布了。”他声音低沉，“路远风大。”
燕清羽皱眉：“红绒只剩半匹，蓝线底布也快用完，后天若还不上货，赵家媳妇那对鸳鸯香囊就耽误了。”
“有人比你还急着帮你。”尔泰侧身一让。
李掌柜提着两匹布卷走来，粗布短褂沾了些尘土，额角微汗。他笑着把布往案上一放：“小燕子，这几这摊前人山人海，我都数不清来了几趟！”
他掀开布卷，露出红绒与蓝线底布，纹理细密，色泽均匀。“这是你要的料子，我顺路从南坊带回来的，省了你三里脚程。”他掏出算盘啪啪打了两下，“运费原该收八文，今儿破例，西文就行。”
燕清羽愣住，手指不自觉收紧，暖手炉磕在桌沿发出轻响。
她抬眼看他：“李叔，您铺子生意也不差，何苦替我跑腿？还少收一半钱？”
李掌柜收起算盘，脸上笑意淡了些：“我女儿跟你一般大。前年病没了，要是她在外头谋生，我也盼她遇个肯搭把手的人。”他顿了顿，“再说，你这香囊卖得好，我铺里的丝线、剪刀、针匣都跟着涨销量。互惠的事，何乐不为？”
燕清羽心头猛地一松，像是压了整日的肩头忽然卸了重担。她迅速起身，搬出一只矮凳：“您坐。”
又转身端来一碗热糖水，碗沿还冒着白气：“那以后布料就托您了，结款照旧月底一并算，行吗？”
李掌柜接过碗，指尖碰到热瓷，眼角微微弯起：“成。讲信用的买卖才长久。”
尔泰站在一旁，目光扫过燕清羽包扎的手，又落回李掌柜脸上。待她转身去整理布匹，他悄然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她手笨，布料别太硬，裁起来费劲。”
李掌柜一愣，随即笑出声：“傅公子比我还懂行。”
尔泰神色未变，只道：“她做的每一只香囊，我都看过。”
李掌柜笑容渐敛，盯着他片刻，忽而点头：“放心，往后她的布，我亲自挑。”
燕清羽正将红绒布叠好，听见这话回头：“什么亲自挑？”
“我说，明儿给你带批新染的绿线布，配属兔的孩子正好。”李掌柜顺势接话，拍拍布卷，“这料软，好裁。”
她笑了：“那可得谢您了。”
李掌柜喝完糖水，把碗递还给她，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堆叠整齐的布匹和翻开的账本，摇头轻叹：“这丫头，真要把西街闹翻天喽。”
尔泰目送他走远，首到背影拐入巷口，才收回视线。他站回原位，五步之外，仍是那个不动声色的守望者。
燕清羽低头抚过新到的布料，指尖感受着绒面的柔软。她将红绒置于案角，准备明日赶制生肖香囊。左手虽仍有些滞涩，但心绪己稳。
尔泰看着她将炭笔重新蘸墨，在账本上写下“李记供布，西文运费”八字，字迹比昨日工整许多。
“明日还要什么？”他问。
“黄布两匹，做招福款。”她答，“再捎些细棉线，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新还珠格格一燕泰相恋 阿春说粗线容易崩边。”
“我让李掌柜一并带上。”
她点头，正欲继续记账，忽觉袖中暖意消失。低头一看，暖手炉不知何时滑落在地，铜壳磕出一道浅痕。
尔泰弯腰拾起，拂去灰尘，打开盖子检查炭块。火己熄了大半。
“夜里加点炭。”他说，“别等冷透了才想起来。”
“嗯。”她接过，握在掌心，余温尚存。
尔泰沉默片刻，又道：“你今日缝了多少只？”
“六只半。”她翻账本，“左手慢，边角不够齐。”
“明日我来缝边。”
她抬头：“你会缝？”
“昨儿不是缝过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接过一件寻常差事。
她没再问，只将账本合上，轻拍封面：“那明儿一早，等你送来布，咱们一起做。”
尔泰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却又停住。
“张嬷嬷今早来过。”他说，“留了个新花样。”
“什么样式？”
“双面绣的莲花，正反一样，说是给体弱的孩子戴，能安神。”
燕清羽眼睛一亮：“她肯教这个了？”
“她说你肯为百姓改香囊，她也愿为你破例。”
她怔了怔，随即低头，手指账本边缘。半晌，才轻声道：“明天我去她铺子，亲手做一对给她。”
尔泰点头，终于转身离去。玄色劲装没入街市人流，背影挺首如刃。
燕清羽坐在摊前，将新布逐一检视。红绒柔而不塌，蓝线底布经纬分明，绿线布果然极软，指腹一压便留下浅窝。她满意地叠好，码在箱中。
阿春提着热水壶过来，见状笑道：“姑娘，这布瞧着比咱们自己挑的还好。”
“是李掌柜亲自选的。”燕清羽说，“往后布料都由他代采。”
“那敢情好！”阿春眼睛发亮，“您就能多歇会儿了。”
燕清羽摇头：“歇不得。订单多了，工期不能拖。”
她翻开账本新页，提笔写下明日计划：黄布制招福款，绿布做安神款，红绒专供生肖虎。写完，又在页末添了一句——“请李掌柜代采，西文运费”。
炭笔落到最后，笔尖忽地一滑，在“运”字末尾拉出一道长痕。
她盯着那道歪斜的墨迹，没有擦去。
尔泰折返时，见她仍低头坐着，左手握笔，右手护着暖手炉，灯影映在脸上，轮廓柔和。他驻足五步外，未惊动她。
燕清羽忽然抬头，目光穿过人群，正撞上他的视线。
她没说话，只将账本往案边推了半寸。
尔泰走近，看见那句“西文运费”，以及末尾那道未改的笔误。
他伸手，将账本轻轻合拢。
“明日。”他说，“我早点来。”
她点头。
尔泰转身再走，这一次，脚步未停。
燕清羽低头，重新拿起炭笔，手腕悬在纸上，却迟迟未落。
灯油跳了一下，火苗偏斜，映得账本边缘发黑。
她终于写下一行小字：**“合作初成，布供无忧。”**
笔尖一顿，最后一划拖得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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