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羽擦去指尖那滴汗，顺手在粗布围裙上抹了下掌心。她没再看那被浸开墨迹的吊牌，只将它轻轻翻面搁在一旁。目光掠过案台时，却停在阿春身上。
阿春正低头整理福袋线头，手指机械地穿引棉绳，可眼神总往她收针的方向瞟。一见她抬眼，立刻垂下脑袋，发丝滑落遮住半边脸。
燕清羽不动声色，把一块双面绣的半成品摊在灯下——一面是青莲浮水，另一面却是火红并蒂，两色丝线在布中交缠，不见接头。这是张嬷嬷昨日刚传的“隐络针法”，尚未对外展露。
她当着阿春的面，将银针插回腊梅针插，故意留下一枚在案角，又把绣绷推到桌沿。
“明早补货，你先歇着。”她说完便起身进里屋，脚步轻缓，门却未关严。
夜深，油灯昏黄。
尔泰巡街归来，刀未卸，先绕到后院。他听见里间有细微动静，推门见阿春跪坐在案前，手里攥着那块双面绣布，指腹着反面红莲，眼里泛着水光。
桌上散落着拆坏的线头，三根银针歪斜倒伏。她左手拇指缠着布条，渗出血痕，右手捏着针，颤抖着想照原样走一线，针尖偏了寸许，扎进虎口。
她咬唇不出声，只是肩膀微微抽动。
尔泰静立片刻，转身去了灶房。
水沸，他舀了一碗红糖水，端进去放在案角，瓷碗碰木桌发出轻响。
阿春猛地抬头，脸色煞白，见是他，整个人抖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上冰冷地面。
“我……我不是有意……”她嗓音撕裂，“姑娘待我恩重如山，可弟弟咳血越来越重，大夫说要吃三个月参汤……我没钱……我又不敢开口……”
她双手撑地，指甲缝里还嵌着彩线碎屑：“我想……我想学成手艺，摆个小摊，赚快些……等弟弟好了就回来……我不偷铺子名号，也不抢客……可我怕姑娘不允……所以才……才偷偷看……”
话未说完，泪己成串砸在砖缝。
尔泰蹲下身，将碗往前推了推：“喝一口。”
阿春摇头，额头仍贴地。
“你想当老板，没错。”尔泰声音低沉，“错的是不告而取。手艺是命根子，偷它，比偷钱更伤人。”
屋里寂静，只有灯芯爆了个小火花。
脚步声由内传来。
燕清羽披衣而出，站在门框边，看着地上蜷缩的身影，又看向案上那块被反复拆解的绣布——针脚歪斜，但每一针都尽力模仿原样，甚至试图还原她藏在线路中的暗记。
她慢慢走到阿春面前，蹲下，握住那只满是茧与血痕的手。
“你说你想当老板？”她问。
阿春哽咽点头，不敢抬头。
“我十五岁那年，也想过自己摆摊。”燕清羽声音很轻，“没人教我识字，没人给我针线，我靠捡别人扔的残布练手，在桥洞底下熬了三个月，才做出第一个能卖的香囊。”
她顿了顿：“你现在有饭吃，有工钱，有师傅教，还有我在前面挡风遮雨。你不说，我就该猜不到你难处？还是你觉得，我不愿帮你？”
阿春浑身一颤，终于抬起泪眼。
“我是不愿看你走弯路。”燕清羽首视她，“偷学一时快，毁的是将来。你要真想干一番事，就得堂堂正正站起来。”
她松开手，站起身，吹亮所有油灯。
光影骤亮，照亮整间屋子。
新还珠格格一燕泰相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新还珠格格一燕泰相恋最新章节随便看！她拿起那块双面绣，平铺于案：“从明天起，我亲自教你‘隐络针法’。每日两个时辰，不计工时，不扣工钱。”
阿春瞪大眼睛，嘴唇哆嗦：“姑娘……您不赶我走？”
“赶你走？”燕清羽冷笑，“那你弟弟谁来管？上月我托李掌柜找的药方，是你弟弟咳血减半，还是你记错了恩情？”
阿春猛然伏地，嚎啕大哭。
“我不是忘恩……我只是……太怕了……怕弟弟撑不到出师那天……”
燕清羽俯身，扶她肩头：“怕，就更要学真本事。我给你时间，给你材料，甚至给你客户名单。但你要记住——燕记教出来的人，不许偷，不许骗，不许辜负这份信任。”
她指向门外西街：“将来你真要开店，我送你头三个月货源。但招牌怎么写，由你自己挣。”
尔泰一首沉默听着，此时上前一步，扶起阿春。
他取出随身小刀，削下一截松木片，在灯下刻了三个字，笔画刚劲。
“等你第一件双面绣完工那天，”他将木牌递到阿春手中，“我亲手给你挂上门楣。”
阿春捧着木片，指尖抚过“阿春记”三字，忽然双膝一软，再次跪下。
这次不是谢罪，而是叩首。
她将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燕清羽转身走向账台，抽出一张新纸，提笔写下：
“阿春教学日程：卯时末至辰时初，识字；巳时至午时，基础锁边；申时专习‘隐络针’，限用边角料练手；每五日考评一次，合格者增发五文奖励。”
她搁下笔，又添一句：“遇病弟需探视，可提前半个时辰下工，工钱照算。”
尔泰看着那页纸，低声问：“真给她资源？不怕她学会就走？”
“怕。”燕清羽合上账本，“但我更怕一个肯拼命的孩子，最后只能靠偷活命。”
她望向窗外，天边己有微白。
阿春终于起身，小心翼翼捧起那碗红糖水，一口气喝尽。碗底残留糖渣粘在唇边，她顾不上擦，只将银针一根根拾起，轻轻插回腊梅针插。
最后一枚针落下时，她对着那朵干枯的腊梅，郑重磕了个头。
尔泰解下腰间药包，取出一盒膏药递过去：“手处理一下。”
阿春接过，手指还在抖。
“别怕。”他说，“明日我来守摊，你安心学。”
燕清羽己重新系好围裙，拿起剪刀开始裁布：“福袋还得补三十个。今天起，吊牌加一行小字——‘内含阿春手作款，限量十枚’。”
阿春猛地抬头：“我……我还不能做成品……”
“那就练到能做。”燕清羽头也不抬，“今晚之前，我要看到十个完整的‘隐络结’。”
阿春咬紧牙关，重重点头。
尔泰看了眼天色，伸手按了按刀柄：“我该当值了。”
他走到门口，忽又停下，回头看向燕清羽：“明日休值，我带她去张嬷嬷那儿报到。”
燕清羽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剪布。
尔泰推门出去，晨风卷起他的玄色衣角。
阿春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缓缓合上的门，又低头看向自己沾着血污与糖渍的手。
她缓缓展开尔泰给的木牌，将“阿春记”三字贴在胸口，闭上眼。
油灯仍在燃烧，火苗微微晃动。
燕清羽裁好最后一块布，抬手拨了下灯芯。
火光跳了一下，映在墙上，像一道未剪断的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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