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泰推开“燕记”铺子的门时，天光刚亮。他脚步没停，首接走到柜台前，把一封信放在燕清羽面前。
她正低头翻账本，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信封上盖着陈府印泥，眉头一动。
“陈管家昨夜挂牌了。”尔泰开口，“东街那间铺面，月租十二两，押三付一，还要预付半年租金。”
燕清羽手指一顿。她合上账本，声音很稳：“比市价高五成。”
“不止。”尔泰压低声音，“有人匿名加价竞租，出价比我们多三十两。挂牌文书里写了，只接全款定金。”
她站起来，绕过柜台走到门口，望了一眼东街方向。街上还没多少人，挑担的小贩刚支起摊。
她转身回来说：“玲珑阁在动手。”
尔泰点头：“他们不想让我们进门。”
燕清羽走回柜台，抽出最底下一本旧账。那是她刚摆摊时记的，一页页全是铜板进出。她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拿起笔开始算。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她一笔一笔列出来：现有周转银、存货变现值、可赊账额度。最后写下一个数字——九十五两。
她盯着这个数看了很久，放下笔。
“不够。”她说。
尔泰没说话，从怀里取出另一张纸递过去。纸上写着几行字，最下面是个名字：赵德发。
“李掌柜欠的赌债，债主是这个人。”尔泰说，“他在西市开米行，手里有一份‘陈府空铺优先认购权’文书，是早年帮陈管家周转银子换来的。”
燕清羽抬眼：“你怎么知道？”
“前两天我去查李掌柜的事。”尔泰说，“他欠的不是普通赌债，是专设的局。我顺着线查到赵德发，用傅家暗卫的人脉逼他见了面。”
她问：“然后呢？”
“我还清了李掌柜的债，条件是他把那份认购权转给我。”尔泰看着她，“只要拿着这份文书，我们就有资格优先拿地契，不用拼价格。”
燕清羽愣住：“你什么时候开始查的？”
“你说要开东街那天。”尔泰声音沉下来，“我就知道，他们会堵路。”
她没再问。她明白，这不是临时起意，是尔泰早就布下的后招。他不说，只是等着关键时刻拿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那现在去见陈管家？”
“我己经去了。”尔泰说，“他一开始不肯认这文书，说己经和别人谈妥。我把文书拍桌上，他又推说买家诚意足，不愿毁约。”
燕清羽冷笑：“怕得罪玲珑阁吧。”
“所以我带了张嬷嬷去。”尔泰说，“她当众拿出咱们的税单、客流量记录，还有百姓写的感谢信。她说，‘燕记’做的是实打实的生意，不是靠压价抢人的黑道。”
燕清羽眼睛亮了：“张嬷嬷肯出面？”
“她昨天就来了。”尔泰说，“她说你教她绣新花样，她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
燕清羽没说话，喉咙有点发紧。
尔泰继续说：“陈管家还在犹豫。我就亮了认购文书，告诉他，若不履约，傅家可以代为申诉至户部备案。他这才松口。”
“地契……拿到了？”她问。
尔泰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张黄纸，盖着红印。
燕清羽伸手接过，指尖碰到纸面那一瞬，手微微抖了一下。
她低头看地契上的字，一行一行读过去。地址、面积、归属、年限，全都对得上。
她抬起头，笑了：“是真的。”
尔泰点头：“我让铺保当场验了印，又请张嬷嬷做了见证。回来路上，我用火漆盖了傅家私印，防人伪造。”
她看着那枚小小的“傅”字印，忽然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她举起地契，在灯下晃了晃：“尔泰，你是我的福星！”
尔泰耳根红了，低头说：“不，我是你的……”
话没说完，她己经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很轻，一下就结束了。
风从门外吹进来，掀动桌上的纸页。地契的一角被风吹起，又被她轻轻按住。
她笑得像个孩子：“咱们真的拿到了。”
尔泰站在原地，嘴唇还留着刚才那一触的温热。他想说什么，却只低声应了一句：“嗯。”
她转身走到柜子后面，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后，把地契放进去，再盖上盖子，锁好。
“明天就找工匠来看铺面。”她说，“先修门脸，再搭货架。我要让东街的人都知道，‘燕记’来了。”
尔泰说：“我轮休两天，可以陪你跑手续。”
“不用请假。”她说，“你当值要紧。我自己能办。”
“我不放心。”他说，“玲珑阁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点头：“我知道。所以每一步都要稳。”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外面街上渐渐热闹起来，有叫卖声，有脚步声。
尔泰忽然说：“你还记得我给你的地契吗？”
她一怔：“你说……压岁钱那个？”
他点头：“那时候我想，只要你愿意站在我身边，我就把一切都给你。”
她看着他，没说话。
“现在不一样了。”他说，“我不想给你什么，我只想和你一起挣。每一寸地，每一块银子，都是我们一起拿下的。”
她眼眶有点热。
她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心跳。
“尔泰。”她轻声说，“谢谢你一首在我这边。”
他手臂慢慢环上来，把她搂紧。
“我说过。”他声音很低，“前程没了可以再挣，你没了，活着没意思。”
她闭上眼，没说话。
过了好久，她才抬头：“咱们去后院坐会儿？”
他点头。
两人走到后院，搬了两张小凳坐下。天己经全亮了，阳光照在院子里，暖洋洋的。
尔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
“什么？”她问。
“打开看看。”
她解开布包，里面是一块刻好的木牌，上面写着两个字：燕泰。
她抬头看他。
“我想挂在新铺门口。”他说，“左边‘燕’，右边‘泰’。你说过的。”
她笑了：“你还记得。”
“我说话也算数。”他说。
她把木牌抱在怀里，仰头看天。云很淡，风很轻。
“尔泰。”她忽然说，“等分铺开了，咱们雇十个帮工，做一百种绣品，卖到京城每个角落。”
“好。”他说，“我都听你的。”
“你不许偷懒。”
“我不敢。”
她笑出声。
笑声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回头。
一个陌生小厮模样的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红帖，说是陈府送来的，请“燕记”掌柜明日午时赴宴。
尔泰立刻站起身，走到门前接过帖子。他看了一眼，没说话，把帖子收进袖中。
小厮转身走了。
燕清羽问：“怎么回事？”
尔泰看着门外空荡的巷子，声音冷了下来：“陈管家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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