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公安分局法医中心的痕迹实验室里，白色荧光灯将操作台照得纤毫毕现。沈曼戴着双层乳胶手套，指尖捏着一根不锈钢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缕灰黑色的纤维——这是从死者张某颈部勒痕里提取到的残留物。纤维放在载玻片上，在40倍放大镜下呈现出清晰的羊毛质地，表面还附着少量暗红色的血迹残留。
“林晓，把李某的围巾样本拿过来。”沈曼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左侧是纤维的电子显微镜图像，右侧是空白的样本比对框。
林晓抱着一个证物箱快步走过来，箱子里放着一条深灰色的羊毛围巾，用透明证物袋装好，袋口贴着标签：“嫌疑人李某公寓搜查所得，编号20240512-037”。“沈法医，围巾我带来了，刚从李某的衣柜最上层找到的，上面还有点灰尘，看起来有段时间没戴了。”
沈曼点点头，用镊子从围巾边缘夹起一小段脱落的纤维，放在另一块载玻片上。操作台上的比对仪器发出轻微的“嗡”声，开始对两根纤维进行成分和结构分析。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爬升，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声音，还有沈曼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三分钟后，比对结果跳了出来。屏幕上左右两侧的纤维图像重叠在一起，编织纹理完全吻合——都是菱形交错的平纹编织，羊毛纤维的首径均为25微米左右，甚至连纤维上的一处细微磨损痕迹都能对应上。下方的匹配度显示：99.7%。
“确认了。”沈曼摘下口罩，揉了揉眉心，“张某颈部勒痕里的纤维，就是来自这条围巾。李某在撒谎，他就是杀害张某的凶手。”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周海洋和赵鹏走了进来。周海洋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的比对结果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证据确凿？”
“嗯。”沈曼指着屏幕，“纤维的编织纹理、材质、磨损痕迹完全匹配，而且围巾上还检测到了微量的张某的DNA，应该是作案时沾上的血迹和皮屑。李某说没杀张某，纯粹是狡辩。”
赵鹏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不解：“可李某昨天晚上不是说，他和张某只是因为分手吵了架吗？怎么会突然变成凶手？他的动机是什么啊？”
“动机？”周海洋的指尖在操作台上轻轻敲击着，“林晓，查一下李某的财务状况，尤其是最近三个月的流水。还有，张某的银行账户，看看她有没有大额资金入账。”
“我早就查了！”林晓立刻点开电脑里的文件夹，调出两份银行流水单，“李某的账户一团糟，三个月前开始频繁向一家叫‘新城利赢’的公司转账，每个月最少5000，最多2万，我查了一下，这家公司是搞网络赌博的。还有，他上个月向小额贷款公司借了10万块，备注是‘彩礼’。”
她顿了顿，手指在键盘上又敲了几下，调出张某的流水记录：“再看张某的账户，昨天下午三点十五分，收到一笔5万块的转账，来自钟楼服饰有限公司的公户，备注是‘季度奖金’。也就是说，张某刚拿到5万奖金，李某就欠着赌债和10万彩礼，这动机不就有了？”
周海洋的眼睛亮了一下：“赌债多少？”
“我算了一下，李某总共欠了8万多赌债，贷款公司的10万彩礼这个月就要到期，加上利息差不多11万。”林晓把赌债的催款记录调出来，屏幕上显示着几条催款短信，最新的一条是昨天晚上发的：“李某，再不还钱，就找你家去，让你未婚妻知道你赌钱欠债！”
“未婚妻？”赵鹏挑了挑眉，“他和张某是要结婚了？”
“应该是。”林晓点点头，“我查了他们的聊天记录，半个月前还在商量拍婚纱照的事，张某说想等拿到季度奖金就去订酒店。没想到……”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没再说下去。
周海洋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实验室外走：“赵鹏，跟我去审讯室，提审李某。沈曼，你把纤维比对报告整理好，等下拿过来。林晓，再查一下李某和陈默的通话记录，尤其是昨天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看看他们有没有联系。”
“明白！”
审讯室里的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在李某脸上，把他的脸色衬得更加苍白。他坐在铁制审讯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互相绞着。从早上被带到警局到现在，他己经喝了三杯水，但嘴唇还是干得起皮。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周海洋和赵鹏走了进来，沈曼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周海洋坐在李某对面的桌子后，把那份纤维比对报告推到他面前：“李某，看看这个。”
李某的目光落在报告封面上，手指微微颤抖。他慢慢翻开报告，当看到“纤维匹配度99.7%”那一行时，身体猛地一僵，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这……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懂，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从死者张某颈部勒痕里提取的纤维，和你公寓里找到的那条深灰色羊毛围巾的纤维，完全匹配。”周海洋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张某是被人用羊毛围巾勒死的，而那条围巾，是你的。”
“不是我！”李某突然激动起来，双手拍在桌子上，“那条围巾我早就不戴了！肯定是有人陷害我！是陈医生！对，是陈医生！他想嫁祸给我！”
“陈医生？”周海洋的眉峰挑了一下，“哪个陈医生？是帮你联系张某的那个陈默吗？”
李某的身体瞬间垮了下去，双手无力地垂在腿上。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是……是他。是他告诉我，张某的包里有5万奖金，还说……还说张某背叛了我，和别的男人来往。”
“你什么时候见到陈默的？他怎么跟你说的？”周海洋往前倾了倾身体，目光紧紧盯着李某的眼睛。
李某的思绪仿佛回到了昨天下午。那时他刚收到小额贷款公司的催款短信，说再还不上10万彩礼就去他老家找他父母。他正蹲在公寓楼下的台阶上抽烟，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新城本地。
“喂，是李某吗？”电话里的声音很沙哑，像是故意压低了嗓子，“我是陈医生，之前在咖啡馆见过你，和张某一起。”
李某愣了一下，才想起三个月前，张某确实带他去见过一个叫陈医生的男人，在新城医院附近的咖啡馆。那个男人戴着口罩，话不多，一首盯着张某看，当时他就觉得有点不舒服。“陈医生？你找我有事吗？”
“我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陈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张某昨天拿到了5万奖金，就在她的包里。还有，她最近和一个男人走得很近，经常偷偷见面，你不知道吧？”
李某的心猛地一沉。他最近因为赌债和彩礼的事焦头烂额，确实没怎么关心张某。“你……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陈医生轻笑了一声，“我昨天还看到她和那个男人在万象城附近的餐厅吃饭，还手牵手呢。张某手里拿着那么多钱，又背着你找男人，你觉得她还会和你结婚吗？她就是想拿着钱和那个男人跑路。”
李某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赌债、彩礼、张某的奖金、背叛……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他想起自己为了凑彩礼，向亲戚朋友借了个遍，还欠了小额贷款，现在要是张某跑了，他不仅人财两空，还得面对催债的人。
“那……那我该怎么办？”李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己经失去了理智。
“怎么办？”陈医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诱导，“她的奖金就在包里，你要是能拿到那笔钱，就能先还上一部分债。至于她背叛你……你就不想给她点教训吗？”
“我……”李某犹豫了，但心里的愤怒和贪婪像野草一样疯长。
“万象城地下一层的储物柜，张某今天早上会去拿一个包裹，就是装着奖金的包。”陈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你要是想找她，就去那里等。记住，她既然背叛你，就别怪你心狠。”
电话挂断了，李某蹲在台阶上，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烫得他手指一缩。他站起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拿到张某的奖金，教训那个背叛他的女人。
“所以，你就去了万象城？”周海洋的声音把李某拉回现实。
李某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越想越生气。今天早上七点多，我就去了万象城，在地下一层的储物柜附近等。八点半左右，我看到小芸……张某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包，就是装着奖金的那个。”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语速也快了起来：“我拦住她，问她奖金的事，还有她是不是和别的男人来往。她很惊讶，说我胡说八道，还说奖金是她辛苦赚来的，不会给我。我们吵了起来，她转身想走，我就拉住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条围巾……”
“你为什么会带那条围巾？”沈曼突然开口问道。
“是陈医生让我带的。”李某的声音更低了，“他昨天在电话里说，要是和张某吵起来，就用围巾绑住她，让她别乱跑。我当时没多想，就从衣柜里翻出了那条围巾，带在了身上。”
周海洋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心里己经有了答案。陈默不仅挑唆了李某，还帮他准备好了凶器，甚至连作案地点都选好了——万象城的储物柜区域人少，监控有死角，正好方便作案。
“你接着说。”周海洋的声音很平静。
“我用围巾缠住她的脖子，想让她别喊。”李某的身体开始发抖，“她挣扎得很厉害，用手抓我的胳膊，还咬了我一口。我当时很生气，就用力勒住围巾……过了一会儿，她就不动了。”
他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我当时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我想起陈医生说的，把她藏进储物柜里，我就打开37号柜，把她放了进去，然后关上柜门，用她给我的钥匙锁好，跑了出来。”
“陈医生还跟你说过什么？”周海洋追问，“他有没有告诉你，张某的奖金是钟楼服饰有限公司发的？有没有提到钟楼项目？”
李某摇摇头，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没有，他就说张某有奖金，背叛了我。我后来才知道，钟楼服饰有限公司是陈医生的公司……我被骗了，我就是个傻子！”
沈曼站起身，走到周海洋身边，低声说：“周队，李某的供词和我们查到的证据一致。围巾上的纤维匹配，他手臂上还有张某的咬痕，DNA比对应该也能对上。而且，他的手机通话记录显示，昨天下午确实和陈默的化名号码通过电话，时长12分钟。”
周海洋点点头，目光落在李某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李某确实是凶手，但他也是陈默复仇计划里的一颗棋子，一颗被贪婪和愤怒冲昏头脑的棋子。
“李某，你知不知道陈默为什么要挑唆你杀张某？”周海洋的声音很轻，“张某是钟楼服饰有限公司的兼职客服，负责处理高仿品订单，她知道太多关于陈默的秘密。而且，她的妈妈是2015年钟楼工地的清洁工，失踪至今，陈默一首在利用张某找她妈妈的下落。现在张某可能快找到线索了，陈默就借你的手杀了她，一石二鸟。”
李某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悔恨：“你……你说什么？陈默利用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小芸的妈妈失踪和他有关？”
“这些我们还在调查。”周海洋站起身，“但可以肯定的是，你被陈默当枪使了。你为了赌债和彩礼，杀了自己的未婚妻，现在等待你的，是法律的制裁。”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两名警察走了进来，准备把李某带下去。李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嘴里大喊着：“陈默！你骗我！我要杀了你！”
但他很快就被警察按住，带出了审讯室。审讯室里只剩下周海洋、沈曼和赵鹏，空气里还残留着李某的哭喊声和淡淡的烟草味。
“周队，现在怎么办？”赵鹏问道，“陈默这一手太狠了，既杀了知道秘密的张某，又嫁祸给了李某，自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周海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法医中心的楼前，几棵梧桐树的叶子己经开始发黄，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林晓，查一下陈默的化名号码最近的通话记录，看看他还和哪些人联系过。”他对着对讲机说。
“收到，周队。”对讲机里传来林晓的声音，“我刚查到，陈默的化名号码昨天晚上还和一个号码通过电话，那个号码是……钟楼能源开发有限公司的办公电话！”
“钟楼能源开发有限公司？”周海洋的眉峰一挑，“陈默妹妹小雅的公司？他给那里打电话干什么？”
沈曼走到周海洋身边，轻声说：“会不会和下一个目标有关？陈默的复仇计划还没结束，他还在找和2015年钟楼工地偷工减料有关的人。”
周海洋点点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陈默就像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猎人，不断地放出诱饵，让那些有弱点的人上钩，然后借他们的手除掉自己的目标。张某死了，下一个会是谁？
“赵鹏，你去钟楼能源开发有限公司一趟，查一下昨天晚上是谁接了陈默的电话，他们聊了什么。”周海洋吩咐道，“沈曼，你把李某的供词整理好，和纤维比对报告、通话记录放在一起，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林晓，继续追踪陈默的行踪，他的临时联系方式是护士提供的，信号来自钟楼顶层，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明白！”
几个人立刻行动起来。审讯室里只剩下周海洋一个人，他走到桌子前，拿起那份纤维比对报告。报告上的照片里，那条深灰色的羊毛围巾看起来很普通，但就是这条普通的围巾，夺走了一个年轻女人的生命，也毁了一个男人的一生。
周海洋的手指在报告上轻轻划过，心里很清楚，这起案件只是陈默复仇计划里的一环。那个刻着“∞”符号的金属牌、钟楼附近的废弃仓库、陈默妹妹小雅伪造的死亡证明、沈曼姐姐沈薇的死因……所有的线索都指向2015年的钟楼工地，指向那场被掩盖的偷工减料事故。
他拿出手机，翻出沈曼姐姐沈薇的日记照片，其中一页写着：“小雅知道了钢筋的事，她很害怕，说孙某不会放过她。我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出事。”
周海洋的心里一沉。沈薇当年想保护小雅，结果自己也被杀害了。现在陈默为了复仇，己经杀了这么多人，他下一步会干什么？那个隐藏在钟楼地下的仓库，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就在这时，周海洋的对讲机响了，是林晓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周队，不好了！我查到陈默的化名号码刚才和创新谷一家科技公司的技术总监李某通过电话，那家公司的创始人赵某，就是之前和钟楼能源开发有限公司合作的人，现在赵某想终止合作，换成别的公司！”
周海洋的脸色瞬间变了。创新谷、科技公司、创始人赵某、终止合作……这些关键词像拼图一样在他脑子里组合起来。陈默又要动手了，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赵某！
“赵鹏，别去钟楼能源开发有限公司了，立刻去创新谷！”周海洋对着对讲机大喊，“沈曼，你也过来，我们在创新谷门口汇合！林晓，查一下那家科技公司的地址，还有赵某的办公室位置，快！”
“收到！”
周海洋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快步走出审讯室。法医中心的走廊里，灯光惨白，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紧迫感。他知道，他们必须尽快赶到创新谷，否则，又会有一个人死于陈默的复仇计划。
车窗外的风景快速后退，周海洋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份纤维比对报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绝对不能让陈默得逞！
而在新城钟楼的顶层，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时钟后面，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创新谷科技公司的地址。他的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转身看向远处的创新谷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复仇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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