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着未散的晨雾,往周海洋的警服领子里钻。他刚从江堤过来,裤脚还沾着泥点,那片带血的芦苇被他小心收在证物袋里,贴胸放着,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纤维的硬挺——像沈曼说的,带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和父亲旧案证物袋里的那片,气味莫名地重合。
出租车在老城区的窄巷口停下,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泡得发潮,踩上去咯吱响。“旧时光书店”的木质招牌歪歪斜斜挂在门楣上,红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浅黄的木头纹理。周海洋推开门,门上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细碎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店里荡开。
陈叔正蹲在柜台后擦一本线装书,老花镜滑到鼻尖,手指上沾着灰色的灰尘。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眼,见是周海洋,眼神几不可查地闪了一下,又低下头去擦书脊:“周警官,又来问李慧的事?该说的我上次都跟你说了。”
“陈叔,再想想,”周海洋走到柜台前,尽量让语气缓和,“关于李慧借《江城水脉图》那次,有没有漏掉什么?比如……有没有其他人找过她要这本书?”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旧警徽,指尖无意识地着边缘——那是搭档的遗物,每次紧张的时候,摸一摸就觉得心里稳些。
陈叔的手顿了顿,抹布在书页上蹭出一道浅痕。他抬起头,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其他人?没有吧……李慧那丫头每次来都安安静静的,就顾着看书。”
“穿白大褂的,戴口罩,”周海洋提醒他,“你再想想,大概上周,李慧还书前后,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来过书店?”
这句话像钥匙,捅开了陈叔记忆里的某个角落。他皱着眉,把抹布放在柜台上,双手撑着柜台边缘,慢慢回想:“白大褂……口罩……哦,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周海洋往前倾了倾身,心脏跳得快了些:“您仔细说说,他长什么样?什么时候来的?”
“就是李慧还书的前一天下午,”陈叔说,声音压低了些,像是怕被人听见,“那天阴沉沉的,快下雨了,店里没什么人。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被铜铃声吵醒了。”
他伸手拿起柜台上的搪瓷杯,喝了口凉掉的茶水,喉结滚动了一下:“个子挺高,得有一米七五往上,穿的是那种医院的白大褂,袖口卷到胳膊肘,手里攥着个黑色的包。脸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凶得很,像鹰隼似的,盯着人看的时候,浑身都发毛。”
“眼睛有什么特征?”周海洋追问,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和笔,笔尖悬在纸上。
“眼尾有点下垂,”陈叔比划着自己的眼睛,“双眼皮,眼珠是深褐色的,而且……他右眼下面好像有颗小痣,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对了,他手腕上有个疤,横的,大概两指宽,边缘很整齐,像是手术留下的。”
周海洋的笔顿了顿,手术疤?他想起沈曼说的,她姐姐沈薇去世前,曾在医院天台看到张院长和陈医生争执——陈医生会不会就是这个人?
“他来干什么?”周海洋问。
“找李慧,”陈叔说,“他问‘李慧在不在’,我说李慧还没来,他就走到书架那边,盯着李慧常站的那个位置看——就是放《江城水脉图》的那排。看了好一会儿,才过来问我,能不能把那本书卖给他。”
“您怎么说的?”
“我说那本书是馆藏的,不卖,而且是李慧预定要借的,”陈叔苦笑了一下,“他当时脸就沉下来了,声音也冷了:‘我给你五千块,你把书偷出来,别告诉李慧。’我哪敢啊,那本书是我年轻时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值不了那么多钱,但他那语气,像是我不答应就要把我怎么样似的。”
周海洋的眉头皱得更紧:“五千块买一本古籍?他肯定知道书里有东西。您没答应,他后来呢?”
“他盯着我看了大概有半分钟,那眼神……”陈叔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当时吓得后背都出汗了,赶紧说‘我真做不了主,要不你等李慧来了自己跟她说’。他才没再逼我,转身就走了。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书架,撂下一句‘告诉李慧,要么把书给我,要么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句话让周海洋的心里一沉——李慧还书时神色慌张,说“有人要抢这本册子”,原来就是这个人!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其他特征?比如鞋子、衣服上的标记?”周海洋继续问。
陈叔想了想,说:“穿的是黑色的皮鞋,看着挺新的,鞋底沾了点泥——那天没下雨,但江边的路湿,估计是从江堤那边过来的。白大褂的左胸口,好像别了个胸牌,但被口罩的带子挡住了,只看到一个‘陈’字。”
“陈?”周海洋的心跳漏了一拍,“您确定是‘陈’字?”
“确定,”陈叔点头,“我眼神虽然不好,但那个字是烫金的,在白大褂上很显眼。他走得快,我就瞥见一眼,但肯定是‘陈’。”
陈默!周海洋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名字。林晓查到陈默住在钟楼西三街,和李慧便签上的地址一致,现在又多了“陈”姓、手术疤、白大褂这些线索——这个找陈叔买古籍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陈默!
他拿出手机,翻出林晓发给他的陈默档案照片——照片是五年前的,陈默戴着眼镜,没戴口罩,右眼下面确实有颗小痣。周海洋把手机递到陈叔面前:“陈叔,您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陈叔接过手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照片,然后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惊讶:“是他!就是他的眼睛!虽然现在戴了口罩,但这眼睛我忘不了,还有那颗痣,一模一样!”
确定了是陈默,周海洋的思路清晰了些。陈默找李慧要《江城水脉图》,肯定是因为书里有和陈曦死亡真相相关的证据——李慧借这本书查青头芦苇荡的位置,还问钟楼的结构,显然是发现了什么,而陈默怕她曝光,才想抢书灭口。
“陈叔,还有个事要问您,”周海洋收起手机,“那天陈默走后,李慧当天有没有来书店?她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来了,”陈叔说,“大概傍晚的时候,雨下起来了,李慧打着一把蓝色的伞来的。她进来就问我,有没有人找过她要《江城水脉图》,我没敢说实话,就说没有。她好像不太信,皱着眉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才借了书走。”
“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特别的东西?”
“带了个牛皮本,就是她失踪前抱着的那个,”陈叔回忆道,“她把本揣在怀里,捂得很紧,好像怕被人抢。临走前,她突然跟我说:‘陈叔,如果我以后没再来,你就把那本《江城水脉图》交给警察,别给任何人。’我当时还问她怎么了,她就笑了笑,没说话,撑着伞跑进雨里了。”
周海洋的心里一阵发酸——李慧当时应该己经察觉到危险了,她知道陈默不会放过她,所以提前给陈叔留了话。如果陈叔当时把陈默的事告诉她,会不会就能避免悲剧?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找到陈默的下落。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晓的电话:“林晓,查一下市一院五年前的白大褂胸牌样式,特别是神经科医生的,看看有没有左胸口带‘陈’字的。另外,调一下旧时光书店附近上周三下午的监控,重点找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右眼有痣的男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穿黑色皮鞋。”
“收到,周队,”林晓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对了,我刚才查陈默的银行流水,发现他五年前离职后,每个月都有一笔5000块的进账,来源是一个匿名账户,最近一笔是上周二,也就是陈叔说的他找李慧买古籍的前一天。”
5000块?正好和陈默给陈叔开的价一样。周海洋心里一动:“查一下那个匿名账户的来源,是不是和张启明有关?”
“正在查,”林晓说,“还有,赵鹏刚才发来消息,说老歪茶馆附近的监控拍到,上周三晚上,刀疤强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见过面,那个男人的特征和你说的差不多,两人在茶馆里聊了大概半小时,然后一起离开,往码头方向去了。”
刀疤强和陈默也有联系?周海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之前刀疤强供称是水鬼七杀了李慧,但现在看来,陈默才是背后的主使——他不仅教唆水鬼七杀李慧,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江城迷案 还和刀疤强有勾结,这盘棋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挂了电话,周海洋又问陈叔:“陈叔,您再想想,陈默有没有说过其他关于钟楼或者芦苇荡的事?比如他有没有问过钟楼顶层的结构,或者青头芦苇荡的位置?”
陈叔摇了摇头:“没说过,但他盯着《江城水脉图》看的时候,手指在书脊上划了几下,好像在找什么标记。对了,他走的时候,掉了一张纸条在地上,我后来打扫的时候捡到了,上面写着‘钟楼西三街3号’,我以为是废纸,就扔到垃圾桶里了,现在想想,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陈默的旧宅地址?”
周海洋点头——钟楼西三街3号,正是林晓查到的陈默的住址。“那张纸条您还记得是什么样的吗?有没有字迹特征?”
“是张白色的便签纸,和李慧用的那种一样,”陈叔说,“字迹是黑色的水笔写的,很潦草,‘3’字写得特别用力,纸都划破了。”
和李慧便签上的字迹相似?周海洋心里的疑团更大了。李慧的便签上写着“钟楼西三街”,陈默掉的纸条上写着“钟楼西三街3号”,这两者之间肯定有关联——难道李慧去过陈默的旧宅?或者陈默给李慧留过地址?
就在这时,书店的门又被推开了,铜铃“叮铃”响了一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卷起来的报纸,是书店的老顾客王大爷。
“陈老板,给我来份昨天的《江城晚报》,”王大爷走到柜台前,看到周海洋穿警服,愣了一下,“哟,周警官也在?是不是还在查江堤的案子?”
周海洋点了点头,没说话。陈叔给王大爷拿了报纸,王大爷付了钱,又忍不住说:“昨天我在码头看到刀疤强被警察带走了,听说水鬼七也抓住了?但我跟你说,这案子没那么简单,我昨天在老歪茶馆喝茶,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和刀疤强一起进来的,两人鬼鬼祟祟的,好像在说什么账本的事。”
周海洋立刻竖起耳朵:“王大爷,您仔细说说,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长什么样?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上周三晚上,大概七点多,”王大爷回忆道,“天刚黑,下着小雨。那个男人戴口罩,穿白大褂,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包,和刀疤强一起进了茶馆的包间。我当时坐在门口,听到他们提到‘李慧’‘账本’‘钟楼’这几个词,还听到那个白大褂的男人说‘东西藏在钟摆里,别被警察发现’。”
钟摆里?周海洋心里一震——之前李慧问过陈叔钟楼顶层的结构,说“想看看从上面能不能看到芦苇荡”,难道她把账本藏在钟摆里了?
“后来呢?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周海洋追问。
“大概八点多,两人一起走的,往码头的方向去了,”王大爷说,“那个白大褂的男人走在前面,刀疤强跟在后面,低着头,好像很怕他。对了,那个白大褂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把黑色的伞,伞柄上有个‘陈’字的刻痕,我看得清清楚楚。”
又是“陈”字!周海洋几乎可以肯定,那个男人就是陈默。他不仅和刀疤强勾结,还知道账本藏在钟楼的钟摆里——李慧的账本到底藏在哪?是钟楼顶层,还是钟摆内部?
“谢谢您,王大爷,您提供的线索很重要,”周海洋对王大爷说,然后又转向陈叔,“陈叔,麻烦您再想想,有没有其他关于陈默或者李慧的细节,哪怕是很小的事,都可能有用。”
陈叔皱着眉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哦!对了!那个陈默走的时候,我看到他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一截红色的线,像是红绳之类的东西。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想,和沈医生上次来问情况时,脖子上戴的项链绳子好像一样!”
沈曼的姐姐沈薇的项链!周海洋心里猛地一揪。沈曼说过,她姐姐的项链上有一根红色的丝线,而陈默的口袋里也有同样的红绳——难道陈默和沈薇的死有关?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沈曼的电话,语气急促:“沈曼,你现在在哪?我有重要的事找你。你姐姐的项链,红绳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标记?比如上面有什么花纹或者结?”
电话那头的沈曼愣了一下,然后说:“有,红绳上编了一个‘∞’符号的结,是我姐姐自己编的,独一无二。怎么了?”
“陈默的口袋里有一截和你姐姐项链一样的红绳,”周海洋说,“而且王大爷看到他伞柄上有‘陈’字,陈叔说他手腕有手术疤,右眼有痣——沈曼,陈默很可能和你姐姐的死有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沈曼带着颤抖的声音:“我现在就过去找你,你在哪?”
“旧时光书店,”周海洋说,“你过来的时候,顺便带一下你姐姐的项链,我们比对一下红绳的样式。另外,让赵鹏查一下上周三晚上老歪茶馆到码头的监控,看看陈默和刀疤强去了哪里。”
挂了电话,周海洋又和陈叔、王大爷确认了一些细节,比如陈默的身高、体型,刀疤强和他说话时的神态,确保没有遗漏。然后他站起身,对陈叔说:“陈叔,谢谢您,如果想起其他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这段时间您注意安全,陈默可能还会来书店,要是看到他,别惊动他,立刻报警。”
陈叔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周警官,你们一定要抓住他,别让他再害人了。李慧那丫头,多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
周海洋心里一阵沉重,他拍了拍陈叔的肩膀:“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他,还李慧和所有受害者一个公道。”
说完,他转身走出书店,铜铃又“叮铃”响了一声。外面的雨己经停了,江风带着潮湿的腥味吹过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周海洋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钟楼,钟摆正缓缓划过西点,发出沉闷的“咚”声。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街角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一闪而过,往钟楼的方向走去。“陈默!”周海洋心里一紧,立刻追了过去。
街角的巷子很窄,墙皮脱落,长满了青苔。周海洋跑得很快,皮鞋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他转过一个弯,巷子尽头是死胡同,墙上爬满了藤蔓,但那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却不见了。
“人呢?”周海洋喘着气,环顾西周。胡同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破旧的垃圾桶,旁边堆着一些枯枝败叶。他走上前,仔细检查,发现垃圾桶旁边有一片晒干的青头芦苇,纤维和李慧体内的一致,还有一把黑色的伞——伞柄上果然有个“陈”字的刻痕,伞面上印着市一院的logo。
周海洋捡起伞,翻开伞面,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白色的便签纸,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一行潦草的字:“钟楼顶层,钟摆里的秘密,等你来发现。”
字迹和陈叔说的一样,“钟”字写得特别用力,纸都划破了。
就在这时,沈曼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周海洋,我来了,你找到什么了?”
周海洋转过身,手里拿着伞和便签纸,对沈曼说:“陈默刚才就在这里,他给我们留了线索——账本可能藏在钟楼顶层的钟摆里。还有,你看这把伞,和王大爷说的一样,伞柄有‘陈’字,伞面是市一院的。”
沈曼走过来,接过伞,手指抚摸着伞柄上的“陈”字,又看了看便签纸,眼神里带着悲愤:“是他,肯定是他。我姐姐的项链红绳,和他口袋里的一样,他一定知道我姐姐的死因。”
她从脖子上摘下姐姐的项链,红绳上的“∞”符号结清晰可见:“你看这个结,独一无二,陈默口袋里的红绳,肯定和这个有关。”
周海洋点了点头,把便签纸折好放进证物袋,又把伞收好:“我们现在就去钟楼,看看钟摆里到底藏着什么。林晓己经在查监控了,赵鹏也在往这边赶,这次一定要抓住陈默。”
沈曼点头,握紧了手里的项链,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姐姐的冤屈,李慧的死,这次一定要一起算清楚。”
两人走出巷子,往钟楼的方向走去。江风越来越大,吹得钟楼的指针发出“咯吱”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着隐藏己久的秘密。周海洋手里的伞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伞面上的市一院logo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陈默就在前面等着他们,钟楼顶层的钟摆里,藏着所有真相的关键。
而此时,钟楼顶层的阴影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钟摆旁边,手里拿着一本牛皮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看着楼下走来的周海洋和沈曼,低声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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