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江风扯得稀碎,像撒在空气里的碎棉花,阳光透过缝隙漏下来,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沈曼蹲在警戒线内,法医箱打开着,里面的器械摆得整整齐齐,镊子、载玻片、小型显微镜,还有几个贴好标签的证物袋,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她手里捏着两根纤维,一根是从死者指甲缝里夹出来的淡黄色纤维,另一根是刚从江堤边摘的浅绿色芦苇纤维,放在白纸上对比,差别一眼就能看出来。淡黄色的那根更粗,硬挺挺的,捏在手里能感觉到明显的韧性;浅绿色的则软趴趴的,一折就弯,还会掉细小的绒毛。
“周队,你来看。”沈曼招手,声音不大,却让刚安排完技术科拍照的周海洋立刻走了过来。
周海洋蹲下身,膝盖压得泥地“噗”地响了一声。他没碰那两根纤维,只是凑近了看:“差别这么大?”
“嗯,不是一个品种。”沈曼从法医箱里拿出个便携式放大镜,递给他,“你看淡黄色这个,纤维壁特别厚,像细铁丝;江堤的这个,壁薄,像棉线。”她顿了顿,又拿出一片压好的芦苇标本,“这是我去年在江上游青头芦苇荡采的,你对比下。”
周海洋接过放大镜,先看标本,再看死者指甲里的纤维,眉头慢慢皱起来:“一模一样?”
“八九不离十。”沈曼把纤维小心地放进载玻片,滴了滴清水,用盖玻片压住,“要精确确认得回去做成分分析,但凭经验,这就是青头芦苇的纤维。”她指了指江堤外的芦苇丛,“这边的是普通的长江芦苇,学名叫‘芦苇’,青头芦苇是‘卡开芦’,只长在水质偏碱的上游湿地,咱们这江堤边根本长不出来。”
“青头芦苇荡……”周海洋的手指又摸到了脖子上的旧警徽,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肤,“赵鹏说,水鬼七当年沉船的地方就在上游的青头芦苇荡。”
“不止沉船。”沈曼从法医箱里拿出个小型光谱仪,把载玻片放上去,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数据,“你看这个,纤维表面有微量的煤油残留,和昨天在仓库里发现的煤油桶成分一致。”
周海洋的眼神沉了沉。仓库的煤油桶、死者指甲里的青头芦苇纤维、纤维上的煤油味——这三者串起来,指向就很明确了:死者生前去过青头芦苇荡附近,接触过装煤油的容器,之后才被杀害抛尸。
“林晓!”周海洋喊了一声。
林晓立刻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刚拍的现场照片:“周队,怎么了?”
“你带两个人,把江堤边的芦苇样本采二十份,”周海洋指着不同位置的芦苇丛,“那边的、靠近水线的、还有坡上的,都采点。再去上游三公里的青头芦苇荡,也采十份样本,标记好位置。”他顿了顿,“顺便让技术科的人把仓库里的煤油桶带过来,做个成分比对。”
“明白!”林晓掏出小本子记下来,“青头芦苇荡是不是赵哥说的那个,水鬼七沉船的地方?”
“对。”周海洋点头,“注意安全,那边荒得很,让赵鹏派两个兄弟跟你一起去。”
林晓刚要走,赵鹏就从警戒线外跑了过来,嘴里叼着根烟,没点燃,烟蒂都快被他咬扁了:“周队,有新消息!”
“什么消息?”周海洋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
“刚才线人给我发消息,说昨晚半夜,老码头那边有小舢板靠岸,”赵鹏把烟拿下来,手指着江上游的方向,“就是往青头芦苇荡去的那个方向,装了好几箱东西,用黑色塑料膜裹着,和咱们在仓库里发现的河豚干箱子一样大。”
“小舢板上有几个人?看清脸了吗?”周海洋追问。
“线人说就两个,都戴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赵鹏挠了挠头,“不过他说其中一个人穿的是棕色皮鞋,42码的,和现场的脚印差不多。还有个细节,小舢板的船舷上有个破洞,用红色的布堵着,特别显眼。”
沈曼突然开口:“昨晚我在芦苇荡边看到过一艘小舢板,船舷上就有个红布堵的破洞,当时没在意,以为是渔民的船。”
周海洋的眼睛亮了:“船在哪?”
“就在芦苇荡靠岸的地方,离发现夹克的位置不远。”沈曼说,“我当时拍了照片,给你看看。”她从手机里调出照片,递给周海洋。
照片里的小舢板很旧,船板都发黑了,船舷上果然有个碗口大的破洞,用一块暗红色的粗布堵着,布角都磨毛了。船板上还沾着几根淡黄色的纤维,和死者指甲里的一模一样。
“就是这艘船。”周海洋把手机递给赵鹏,“你让线人去打听下,这艘船是谁的,最近在给谁运货。”
“好嘞!”赵鹏立刻掏出手机,给线人发消息。
周海洋又看向沈曼:“纤维上的煤油味,能不能确定是仓库里那种煤油?”
“大概率是。”沈曼点头,“仓库里的煤油桶印着‘昌盛货运’的logo,我刚才查了下,这种煤油是特制的,添加了防锈剂,成分很特别。纤维上的煤油残留里,正好检测到了这种防锈剂的成分。”
“也就是说,死者在被杀前,既去过青头芦苇荡,也接触过昌盛货运的煤油。”周海洋摸了摸下巴,“她一个记账员,怎么会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会不会是帮水鬼七运货?”赵鹏插了一句,“线人说,水鬼七最近又开始活动了,找了几个以前的兄弟,在芦苇荡附近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周海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找什么?”
“不知道,线人没打听出来。”赵鹏摇了摇头,“不过他说,水鬼七身边最近多了个陌生人,穿白大褂,戴口罩,每次见面都躲着人,好像怕被认出来。”
“白大褂?”沈曼突然抬头,“是不是手腕上有疤?”
赵鹏愣了一下:“线人没说,不过他说那人说话声音很轻,像个医生。”
周海洋的心里咯噔一下。白大褂、像医生、和水鬼七有关系——这几个关键词串起来,让他想到了那个还没找到的“陈医生”。刀疤强说水鬼七往李慧口袋里塞了“陈医生”的纸条,水鬼七说那是陈医生让他塞的,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穿白大褂的陌生人……这之间肯定有关联。
“林晓,你查一下,”周海洋对刚要走的林晓说,“江城所有姓陈的医生,特别是神经科和外科的,五年内有没有离职的,或者有过医疗纠纷的。”
“好!”林晓立刻停下脚步,在平板电脑上开始搜索,“我现在就查,顺便把市一院、二院的医生名单都调出来。”
沈曼看着周海洋,低声说:“你觉得这个穿白大褂的,就是‘陈医生’?”
“有可能。”周海洋点头,“水鬼七杀人,陈医生背后指使,刀疤强帮忙抛尸——这三个人串起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江城迷案》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就是完整的作案链条。但我想不通,陈医生为什么要杀李慧?李慧一个记账员,能知道什么让他必须灭口的事?”
“会不会和十年前的水鬼案有关?”沈曼说,“李慧的账本里提到了水鬼七的旧债,还提到了沉船地点。也许她查到了十年前的真相,被陈医生发现了。”
周海洋沉默了。他想起父亲当年查水鬼案时,也提到过“账本”和“沉船”。父亲的笔记本里写着:“水鬼七走私河豚干,背后有靠山,账本在记账员手里,找到账本就能揪出靠山。”可惜父亲还没找到账本,就被人推下钟楼,伪装成意外。
“十年前的记账员是谁?”周海洋突然问赵鹏。
赵鹏想了半天,才说:“好像叫……刘梅?记不太清了,当年水鬼案爆发后,她就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去哪了。有人说她被水鬼七杀了,沉江了;也有人说她拿了账本跑了,去外地了。”
“刘梅……”周海洋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林晓,顺便查一下这个刘梅的下落,看看她和李慧有没有关系。”
“明白!”林晓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着。
沈曼又拿起那片载玻片,用光谱仪再扫了一遍:“还有个发现,纤维里除了煤油味,还有微量的消毒水味,和医院里用的84消毒液成分差不多,但浓度很低,应该是间接接触到的。”
“消毒水?”周海洋的心里又是一动,“陈医生是医院的,接触消毒水很正常。难道李慧也接触过陈医生?”
“有可能。”沈曼点头,“或者,李慧去过陈医生待过的地方,比如医院,或者他的住处。”
周海洋深吸一口气,感觉线索像一团乱麻,终于理出了几个头:青头芦苇荡、昌盛货运、水鬼七、陈医生、十年前的账本和失踪的记账员。这些线索环环相扣,指向的都是同一个方向——十年前的水鬼案,以及背后隐藏的靠山。
“赵鹏,你带两个人,去青头芦苇荡附近搜查,”周海洋安排任务,“重点找那艘有红布破洞的小舢板,还有水鬼七的行踪。注意安全,水鬼七手里有刀,而且会水,别追太近。”
“好嘞!”赵鹏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灭,“我这就去。”
“沈曼,你回法医中心,尽快做纤维的成分分析和煤油比对,”周海洋又对沈曼说,“还有死者胃里的食物,看看能不能缩小死亡时间范围。”
“嗯。”沈曼收拾好法医箱,“对了,死者的衣服我也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纤维或者指纹。”
周海洋点头,又看向林晓:“你留在现场,和技术科的人一起,把所有样本都标记好,别搞混了。查人的事有进展立刻告诉我。”
“知道了,周队。”林晓应道。
安排完工作,周海洋独自走到江堤边,望着上游的方向。晨雾己经散得差不多了,能看到远处青头芦苇荡的轮廓,像一片淡黄色的云,飘在江边。风带着青头芦苇特有的涩味吹过来,和江腥味混在一起,让他想起父亲当年的味道——父亲每次从芦苇荡回来,身上都带着这种味道,还有煤油味。
他摸出父亲的旧笔记本,翻到那一页写着“账本”的地方。笔记本的纸己经泛黄了,字迹有点模糊,但还能看清:“水鬼七的账本里有靠山的名字,记账员刘梅知道在哪。”旁边还画了个简易的地图,标着青头芦苇荡和采砂场的位置,采砂场就在芦苇荡下游三公里,和赵鹏说的一样。
“爸,”周海洋在心里默念,“我快找到真相了,你等着。”
这时,林晓的声音传来:“周队,有发现!”
周海洋立刻跑过去:“什么发现?”
林晓指着地上的一个脚印:“技术科的人刚才在坡上发现的,也是42码的皮鞋印,但纹路和现场的不一样,是格子纹的,而且上面沾着青头芦苇的纤维和消毒水的味道。”
周海洋蹲下来看,这个脚印比现场的浅一点,说明穿鞋的人体重更轻,大概120斤左右。纹路是细格子的,和刀疤强的菱形纹不一样,也和水鬼七夹克里的L码鞋不一样。
“这个脚印是新的,”技术科的王警官说,“应该是今天早上留下的,露水还没干的时候。”
“今天早上?”周海洋皱眉,“我们来的时候没看到有人啊。”
“可能是躲在芦苇丛里,”王警官说,“那边的芦苇长得高,能藏人。”
沈曼也凑过来看:“这个脚印上的消毒水味,和纤维上的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周海洋的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这个人可能一首在跟着他们,观察他们的行动。是陈医生?还是水鬼七的其他同伙?
“林晓,把这个脚印也采集下来,做个比对,”周海洋说,“看看能不能和医院的人对上。”
“好。”林晓立刻让技术科的人用石膏固定脚印。
这时,赵鹏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很急促:“周队!线人说,那艘有红布破洞的小舢板是水鬼七的表亲吴三的!吴三在码头开了家渔具店,叫‘江海渔具店’!”
“江海渔具店?”周海洋的眼睛亮了,“吴三是不是水鬼七的表亲?十年前水鬼案的同伙?”
“对!就是他!”赵鹏说,“线人说吴三昨天还见过水鬼七,两人在渔具店里关着门聊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好!我现在就去渔具店!”周海洋挂了电话,对沈曼和林晓说,“你们继续处理现场,我去趟江海渔具店。”
“周队,我跟你一起去!”赵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己经在去渔具店的路上了,离得近。”
“好,注意别打草惊蛇。”周海洋说。
挂了电话,周海洋快步走向越野车。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越野车的轮胎在泥地上转了两圈,然后沿着江堤往码头方向开去。
车窗外,青头芦苇荡越来越远,采砂场的轮廓渐渐清晰。周海洋看着前方,心里很清楚,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很关键——找到吴三,就能找到水鬼七,找到水鬼七,就能找到陈医生,找到陈医生,就能揭开十年前的真相,还有父亲的死因。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旧警徽,又摸了摸父亲的旧笔记本,踩下油门。越野车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向码头的方向。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青头芦苇的涩味和煤油味,还有消毒水的味道,这些味道混在一起,像一条线,牵着他走向真相。
而在他身后的江堤上,技术科的人还在采集样本,林晓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敲着,沈曼的法医箱放在警车后座,里面的纤维样本在阳光下泛着淡黄色的光。远处的青头芦苇荡里,一根芦苇轻轻晃动,像是有人在里面看着这一切,然后慢慢缩了回去,消失在芦苇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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