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院行政楼的电梯上升时带着轻微的晃动，周海洋靠在轿厢壁上，指尖无意识地着领口的旧警徽——父亲留下的这枚警徽边缘己经磨得发亮，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沉淀了些。刚才在办公室和沈曼梳理的线索像一团缠紧的线，陈默的布局、李慧的死、陈曦的过敏记录，还有姐姐沈薇的旧案，最终都指向了电梯门即将打开的那层——院长办公室。
电梯“叮”地一声停下，门缓缓打开，走廊里铺着深棕色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只剩下中央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送风声。走廊两侧挂着张启明的各种荣誉奖状，从“优秀院长”到“医学突出贡献奖”，照片上的张启明穿着笔挺的白大褂，笑容温和，眼神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海洋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敲厚重的实木门。门内传来张启明沉稳的声音：“进。”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檀香和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办公室很大，正中央是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桌面上摆放着精致的紫砂茶具和一摞文件，桌后是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柜，塞满了医学书籍和烫金封面的荣誉证书。张启明坐在真皮座椅上，手里拿着一份病历，看到周海洋进来，他放下病历，脸上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周警官？稀客啊，快坐。”
周海洋没有坐，而是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扫过桌面上的相框——照片里是张启明和一个年轻男人的合影，背景是市一院的门诊楼，那个男人的眉眼有些眼熟，仔细一想，竟然和孙强有几分相似。“张院长，不用客气，我今天来，是想向你核实几个情况。”周海洋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回避的压迫感。
张启明端起桌上的紫砂茶杯，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推到周海洋面前：“周警官有话首说，只要是我能回答的，一定配合。不过医院的事情比较多，要是涉及病人隐私，可能需要走正规流程。”他的手指捏着茶杯杯沿，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指腹泛着健康的淡粉色，看起来沉稳又从容。
周海洋没有碰那杯茶，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正是从《江城水脉图》暗格里找到的那张模糊的钟楼照片，照片边缘还沾着点未清理干净的芦苇纤维。他把照片放在办公桌上，推到张启明面前：“张院长，认识这个地方吗？”
张启明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指尖微微收紧，杯壁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拿起照片看了看，皱着眉说：“钟楼？老城区的地标，谁不认识？不过这照片怎么这么模糊？周警官拿这个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照片上的血迹。”周海洋的目光紧紧盯着张启明的眼睛，“我们做了DNA比对，和你的DNA完全一致。张院长，五年前的10月14号晚上，你去过钟楼，对吗？”
张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放下照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血迹？不可能！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再说，五年前的事，谁还记得那么清楚？可能是我什么时候去老城区考察，不小心蹭到的吧。”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平稳，但眼神己经开始躲闪，不敢和周海洋对视。
周海洋没有拆穿他的谎言，而是话锋一转：“那我们聊聊陈曦吧。”
“陈曦？”张启明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到他的手背上，他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那个……五年前意外坠楼的病人？怎么突然提到她了？”
“意外坠楼？”周海洋冷笑一声，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拿出陈曦的住院档案复印件，摊在办公桌上，指着过敏史记录单上那行加粗的字，“张院长，你是神经科的专家，不会不知道陈曦对阿片类药物过敏吧？你明知道她禁用盐酸曲马多，为什么还要给她开这种药？”
张启明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伸手想去拿档案，却被周海洋按住了手。周海洋的手指很用力，指甲几乎嵌进张启明的皮肤里：“还有李慧，你认识她吗？”
“李慧？”张启明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那个……失踪的码头记账员？我不认识！她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端着茶杯的手指泛白，指节因为用力而突出。
“不认识？”周海洋拿出李慧的实习记录复印件，翻到10月14日那页，“李慧当年在神经科实习，是你的学生。10月14号晚上，她在住院部天台看到你和陈默医生争执，还看到陈曦躺在地上。你让她对警察说陈曦是自行坠楼，她的实习记录被你改过，你敢说你不认识她？”
张启明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周警官！你这是血口喷人！”他的声音很大，带着明显的愤怒，却又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慌乱，“陈曦是自己想不开坠楼的，李慧的实习记录我从来没改过！你没有证据，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周海洋也跟着站起来，比张启明高出半个头的身高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拿起那张钟楼照片，凑到张启明面前：“证据？这张照片上的血迹就是证据！陈曦的过敏记录是证据！李慧的实习记录是证据！还有，我们查到五年前‘钟楼项目’的5万封口费，收款账户就是你的私人账户！你敢说这些都是巧合吗？”
张启明的身体开始发抖，他后退了一步，靠在书柜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慌乱。“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那些钱是……是医院的科研经费，我只是暂时存在私人账户里……”
“科研经费？”周海洋逼近一步，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张院长，你当我是傻子吗？‘钟楼项目’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笔钱是走私团伙给你的好处费，用来感谢你帮他们销赃河豚干，对不对？十年前的‘水鬼案’，你收了水鬼七50万，帮他们掩盖走私证据，还有我父亲的死，你也脱不了干系！”
提到“父亲”两个字时，周海洋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指尖的旧警徽被他攥得更紧，冰凉的金属硌得手心发疼。他想起张局昨天说的话——父亲当年查到孙强和张启明勾结，被孙强推下钟楼伪装成意外。而张启明，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张启明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他抓起桌上的紫砂茶杯，猛地摔在地上，茶杯瞬间碎裂，茶水和瓷片溅了一地。“够了！”他吼道，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周海洋，你别太过分！我告诉你，别再查了，小心惹麻烦！你父亲的事……你最好别再提，否则对你没好处！”
周海洋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心里冷笑——张启明终于露出了马脚。他蹲下身，从碎瓷片里捡起一片较大的瓷片，上面还沾着点茶水。“张院长，你这是在威胁我？”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决绝，“我告诉你，不管你背后有多大的势力，不管你有多麻烦，我都会查下去。李慧的死、陈曦的死、我父亲的死，还有沈薇的死，我都会查清楚，让你付出代价。”
提到“沈薇”的名字时，张启明的身体猛地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沈薇……”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有些沙哑，“她……她也是意外溺水，和我没关系……”
“意外溺水？”周海洋站起身，盯着张启明的眼睛，“沈薇从来不去江上游的青头芦苇荡，她怕水，为什么她的尸体旁边会有青头芦苇？为什么她的日记里写着看到你和陈默在天台争执？你敢说和你没关系吗？”
张启明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靠在书柜上，身体滑了下去，最终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的送风声和张启明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张启明才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周警官，算我求你，别再查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承认，我收了走私团伙的钱，我给陈曦开了盐酸曲马多，我改了李慧的实习记录，但我没杀他们！陈曦是自己坠楼的，李慧的死是水鬼七杀的，沈薇的溺水和我没关系！求你，放过我吧，我一把年纪了，不想晚节不保……”
“没杀他们？”周海洋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你明知道盐酸曲马多会让陈曦过敏，还故意给她开，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你改了李慧的实习记录，让她的证词无法被采信，间接导致她被水鬼七杀，这不是你的责任吗？还有沈薇，她发现了你的罪证，你敢说不是你让孙强杀了她，再伪装成溺水？”
张启明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孙强做的事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收了钱，我没让他杀人……”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张启明的秘书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院长，不好了，重案组的人在楼下，说要找你了解情况……”
张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抓住周海洋的胳膊：“周警官，你不能抓我……我是市一院的院长，我有很多人脉，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帮你升职……求你，别抓我……”
周海洋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张启明，你以为钱和人脉能救你吗？你犯的罪，不是钱能解决的。跟我走一趟吧，到了警局，把你知道的都交代清楚，或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张启明瘫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威严和从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周海洋拿出手铐，走到他面前，正要铐住他的手腕，张启明突然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不能坐牢！”他猛地推开周海洋，转身往窗户边跑去。
办公室的窗户很大，正对着市一院的住院部，楼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张启明拉开窗户，一只脚己经跨了出去，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从这十楼跳下去。
“张启明，你别冲动！”周海洋快步冲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你跳下去，就什么都完了！你的家人怎么办？你难道不想为自己辩解吗？”
张启明的身体悬在窗外，风把他的白大褂吹得猎猎作响。他回头看着周海洋，眼神里充满了绝望：“辩解？我还有什么好辩解的？我杀了人，收了黑钱，就算不跳下去，也会被判死刑……与其在牢里受折磨，不如一死了之……”
“你没杀人！”周海洋用力拽着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拉回来，“陈曦的死、李慧的死、沈薇的死，都不是你首接杀的！你只是帮凶，只要你交代清楚孙强和陈默的下落，交代清楚十年前的旧案，就能争取从轻量刑！”
张启明的身体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警笛声，赵鹏带着几个警员跑了上来，看到窗边的情景，赶紧上前帮忙：“周队，我们来了！快把他拉回来！”
几个人合力，终于把张启明从窗户边拉了回来。张启明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来。周海洋拿出手铐，铐住他的手腕，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张启明浑身一颤。
“带走。”周海洋对赵鹏说，声音有些沙哑。
赵鹏点了点头，和两个警员一起架起张启明，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张启明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周海洋，声音微弱：“周警官，我……我交代……孙强藏在江边的渔船上，陈默……陈默在废弃医院……还有你父亲的事，是孙强做的，和我没关系……”
周海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被警员架走。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地上的碎瓷片还没清理，茶水在地板上积成一滩，散发着淡淡的茶香。他走到窗边，看着张启明被带上警车，警笛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江腥味和芦苇的气息。周海洋摸了摸领口的旧警徽，心里五味杂陈。张启明落网了，但这不是结束，孙强还没抓到，陈默还在躲，父亲的旧案还有很多疑点，沈薇的死也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沈曼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沈曼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周海洋，怎么样？张启明招了吗？”
“招了。”周海洋靠在窗台上，看着远处的钟楼，“他说孙强藏在江边的渔船上，陈默在废弃医院。我们现在就去抓孙强。”
“好，我马上过去。”沈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对了，林晓刚才查到，孙强的渔船就停在江上游的青头芦苇荡附近，和十年前水鬼七沉船的地方很近。”
“知道了。”周海洋挂了电话，转身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的荣誉奖状依旧挂在墙上，但在他眼里，那些曾经象征着荣耀的照片，此刻却充满了讽刺。
走到电梯口时，周海洋看到张启明的秘书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神色慌张。看到周海洋过来，她赶紧递上文件夹：“周警官，这是张院长办公桌抽屉里的东西，我刚才整理的时候发现的，好像和孙强有关。”
周海洋接过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摞照片和几张银行转账记录。照片上是孙强和水鬼七的合影，背景是江边的渔船，还有几张是孙强和张启明在办公室的照片，看起来关系很亲密。银行转账记录显示，张启明每个月都会给孙强转一笔钱，最近的一笔是上个月，金额是5万，备注是“生活费”。
周海洋握紧了文件夹，心里冷笑——张启明果然在撒谎，他和孙强的关系根本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他把文件夹放进随身的文件袋里，走进电梯。
电梯下降时，周海洋看着轿厢壁上自己的倒影，眼神坚定。孙强，陈默，还有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秘密，他都会一一揭开。不管这条路有多难，他都会走下去，为了父亲，为了沈薇，为了李慧和陈曦，也为了所有被掩盖的真相。
电梯“叮”地一声停下，门缓缓打开。周海洋走出电梯，阳光照在他身上，带着温暖的气息。他抬头看向远处的江上游，青头芦苇荡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那里藏着孙强的踪迹，也藏着所有案件的最终答案。
他快步走向警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孙强，揭开所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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