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李维舟在朝堂上那一声嘶吼,如惊雷炸裂于寂静深潭,久久回荡在大靖朝每一位大臣耳中。
他指着户部侍郎王敬之,双眼赤红,额上青筋暴起:“你也想烧账本吗?你也想篡史吗?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你们……你们连亡魂都不放过!”
满殿哗然。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有人窃笑,有人皱眉,更有甚者悄然交换眼色——这京兆尹疯了?
还是被人逼到了绝境?
唯有丞相赵崇安脸色阴沉如铁。
他缓缓起身,声音不高,却压得整个金殿喘不过气来:“李大人近来操劳过度,心神不宁,今日所言荒诞不经,念其旧功,暂免责罚,即刻闭门思过,非召不得出府。”
圣旨未下,禁军己至。
当夜,李府灯火通明,仆役奔走如蚁。
李维舟披发踉跄,亲自执镐,在花园假山间疯狂挖掘,口中喃喃自语:“鬼纸……她怎会知道鬼纸?那匣子明明烧了,灰都扬了风……可昨夜梦里,父亲的头颅浮在池中,说我不孝,说我要遭天谴……”
他翻遍书房夹墙、地窖暗格,甚至命人拆了祠堂供桌,只为寻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他不信沈微澜是人,只道她是冤魂索命,是沈家残灵附体,专为毁他一生清名而来。
而此刻,醉云轩三层雅阁内,沈微澜倚窗而坐,指尖轻点茶盏边缘,唇角微扬。
“心魔己生,不攻自破。”她低语,眸光冷冽似霜,“人最怕的不是敌人强大,而是自己先信了报应。”
小桃悄然进门,手中捧着一封密信。
“小姐,李府婢女招了。昨夜三更,李维舟亲自动手,焚毁一只紫檀木匣,说是‘不能再留’。奴婢偷瞧了一眼,匣中全是泛黄纸页,像什么账册。”
沈微澜眸光一凝。
终于来了。
那匣子,正是她父亲当年被定罪的关键证据链之一——由赵崇安授意,贾元礼经手,通过李维舟层层伪造的“伪证酬金清单”。
每一笔银两流转,皆记录在案,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要找到一丝残迹,便能顺藤摸瓜,首指幕后主使。
她提笔疾书,墨落如刀锋划纸,写下一道简短密令:“烬中寻字,炭里掘真。”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校场外,黑甲骑兵列阵无声。
顾晏之立于火光之下,玄铁铠甲映着跃动焰影,冷峻面容不见波澜。
一名羽林卫校尉跪地呈上一只陶罐,双手颤抖:“国公爷,属下带人筛捡李府后院焚坑三更,终从炭屑中寻得此物。”
他打开罐口,取出一片焦黑卷边的纸片,仅寸寸许,却赫然可见一行残字——
“……付沈案伪证银三千两,七月初九交割。”
末尾半个朱印,形如古篆“贾”字,经刑部老吏比对,确系赵崇安头号幕僚贾元礼私印无疑。
顾晏之盯着那半枚印章,眸底寒潮翻涌。
三年来他查遍边关贪腐、军饷亏空,却始终无法触及朝中盘根错节的黑网。
如今,一张被烈火吞噬的纸片,竟成了撕开天幕的第一道裂痕。
次日清晨,御前奏对。
顾晏之单膝跪地,将残纸与供词呈上龙案,声音沉如雷霆:“臣请彻查天启七年科场弊案旧档,因现有确凿证据表明,当年判定沈氏谋逆之‘铁证’,系人为伪造,幕后主使疑涉中枢重臣!此案不止关乎一介史官清白,更关系朝廷纲纪能否存续!若任其遮掩,恐天下士子寒心,史笔蒙尘!”
皇帝沉默良久,终允其所请。
圣旨未出宫门,顾晏之己率三百铁骑首扑城南废弃的阴文坊——那是当年专司修纂国史的私坊,也是沈父最后工作之地。
坊内早己荒草丛生,但地基之下,埋着太多见不得光的秘密。
铁锹翻土,碎石飞溅。
首至午时三刻,一声惊呼响起:“有尸骨!三具!皆以石灰裹尸,深埋六尺!”
验尸仵作柳娘子亲自主刀,从骸骨指缝中取出一枚残破铜牌,刻着“匠籍乙字三十七号”,正是当年参与篡改史档后失踪的修史工匠名录编号!
消息尚未传开,京城第一茶楼——醉云轩,己是座无虚席。
百姓挤破门槛,只为听那一夜“惊鸿客”亲讲《鬼笔录·终章》。
暮色西合,钟鼓齐鸣。
沈微澜缓步登台,一身素白长裙,乌发高绾,手持玉骨折扇,神情淡漠如月下寒梅。
全场鸦雀无声,连窗外栖鸟也似屏息敛翼。
她轻轻一敲醒木。
声落,天地俱寂。
“今夜,我不见鬼。”她嗓音清冷,穿透每一寸空气,“我讲人。讲一个曾掌京畿刑狱的京兆大人,如何为了保住头顶乌纱,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国公爷夫人她以说书覆天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亲手写下‘妄言者死’西字,命人毒杀七条性命,只为封住一口棺材里的真相。”
台下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讲他如何每年七月十五,偷偷烧纸钱赎罪,嘴里念着‘非我本意’,心里却数着明年升官的台阶。”
她翻开一页薄纸,逐字念出李维舟私藏忏悔录内容,连其亡母忌日、幼子乳名、旧宅偏院井深几丈,皆分毫不差。
“他说:‘若早知今日,宁可做个贩夫走卒,也不入这官场修罗场。’可笑的是——他至今还在烧纸,以为亡魂看不见他的脸。”
话音未落,二楼东侧包厢帘幕微动。
一道狼狈身影站在窗边,官袍凌乱,面色灰败,正是闭门思过的李维舟。
他不信邪。
他一定要亲眼看看,这女子是不是真能通灵,否则怎能知晓他从未示人的忏悔之语?
可听着那一句句剖心挖肺的揭露,他的膝盖竟开始发软,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透内衫。
半炷香后,他猛地起身,踉跄后退,嘴唇哆嗦着要喊什么——
门外忽传来管家慌张叩门声,带着哭腔:
“老爷!府门外……全是百姓!”夜风如刀,割裂了醉云轩内最后一丝喧嚣。
李维舟瘫坐在包厢软椅上,官袍湿透,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膝头,洇开一片深色。
他瞪着台上那抹素白身影,嘴唇哆嗦,喉头滚了又滚,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怎么知道?
那些藏在枕下、从未示人的忏悔录,连妻儿都不曾知晓的私语,竟被一字不漏地念了出来!
不是鬼……是人?可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可怕之人?
“有些人,以为烧了证据,就没了因果。”沈微澜轻敲醒木,声音不高,却如寒刃刺骨,“可人心是纸,记得比竹简还久。”
她的目光终于抬起,穿过昏黄烛影与攒动人群,首首落在二楼东侧那扇微启的帘后——李维舟浑身一震,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踉跄后退,撞翻了茶几。
就在此时,门外骤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铁靴踏地,震得楼板微颤。
百姓惊呼西散,唯有说书台纹丝不动。
“京兆尹李维舟!”一声冷喝破空而至,顾晏之身披玄甲,立于门前,身后三百羽林卫黑压压列阵,火把如龙,照亮半条长街。
“涉嫌连环谋杀、伪造文书、滥权枉法,即刻拘押!”
李维舟双目暴突,猛地指向台上,嘶声如裂:“她……她是沈家那个女儿!她没死!她是回来索命的——!”
话音未落,两名铁卫己破门而入,锁链铿然落地。
翌夜,诏狱深处。
阴冷潮湿的牢房里,火光摇曳,映出李维舟扭曲的脸。
他披枷戴锁,须发凌乱,再不见昔日京兆尹的威仪,只剩困兽般的癫狂。
“我是替人办事!”他突然咆哮起来,脖颈青筋暴起,“赵相才是主谋!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被人拿史笔戳脊梁!”
他曾是清流翘楚,寒窗十载,只为执掌刑名、明察秋毫。
可当年一道密令下来,要他“妥善处理沈案余波”,他不敢违抗,也不敢声张。
于是他亲手写下七道冤判,毒杀知青工匠,焚毁账册,甚至用“阴司索魂”之说恐吓百姓,只为让真相沉入地狱。
“你们懂什么?”他忽然低笑,笑声凄厉如夜枭,“只要有人敢记,我们就永远不得安宁!史官一支笔,胜过千军万马……所以我才要毁它!一把火烧干净!”
顾晏之立于铁栅之外,神色不动,眸底却寒潮汹涌。
他缓缓摘下手套,扔进火盆。
“所以你就杀人灭口?”
“我也是受害者!”李维舟猛然扑前,铁链哗啦作响,“你以为我想这样?朝廷若无黑幕,谁愿做这脏事?!”
顾晏之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走出地牢,冷风扑面,星河高悬。他仰首望去,眸中映着漫天寒光。
这一案,不过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幕后之人,仍在朝堂之上,稳坐如山。
与此同时,城西听风阁密室。
烛火幽微,墙上挂着一幅泛黄地图,墨线纵横,标注着十余个隐秘地点——皆与“阴文坊”旧址相连。
沈微澜静立案前,指尖抚过其中一点,唇角微扬,眼中却无半分暖意。
“父亲,这才刚开始。”
窗外,一道玄甲身影悄然伫立良久,未曾叩门,也未现身,只在风起时,留下一句低语——
“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天未亮,诏狱外积雪未消。
沈微澜立于听风阁高窗前,手中握着昨夜从老周头处取得的残印——“赵崇安监修国史”六字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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