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
车厢内的呼喊骤然响起，嘶哑得像是被秋风揉碎的枯叶，惊得拉车的骏马猛地扬起前蹄。
她竟然真的做了这种事！用强权逼迫自己心爱之人，这是她从前最鄙夷的行径，如今却亲手施加在了陆清晏身上。
“世子？”车夫慌忙勒住缰绳，石头见李长乐脸色惨白，指尖攥得发白，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不由得满心疑惑，“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要去找她……我要跟她道歉！”李长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猛地拨开石头的手，只想立刻冲到后面的马车前，将那句迟来的“对不起”说出口。
“世子三思啊！”石头连忙拉住她，声音压得极低，“您现在过去，只会火上浇油。陆姑娘昨夜被您强行带走，心里本就委屈，此刻定还在气头上，您这时候道歉，她怕是连听都不愿听。不如等到了封地，给她些时间平复心绪，咱们再慢慢解释。”
李长乐的动作瞬间僵住，石头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冲动的念头。是啊，她现在过去又能说什么？说自己喝了酒失了分寸？说自己是因为太过在意才乱了阵脚？这些借口，连她自己都无法信服，又怎能奢望陆清晏原谅？
她无力地坐回锦垫，后背抵着冰冷的车壁，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车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她下意识地伸手掀开一角，目光死死锁住后面那辆青帷马车。晨光熹微，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低垂的帷幔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里面的人彻底隔绝。
“她一定……恨死我了吧。”李长乐喃喃自语，懊悔如同细密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头。她想起她在医馆里救治穷苦百姓时，专注的侧脸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想起她偶尔被自己逗笑时，眉眼弯弯如春日新绽的桃花……
这些鲜活的画面，此刻都成了刺向她的利刃。她明明想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陆清晏面前，却用最粗暴的方式，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推得越来越远。
“世子，您别太自责了。”石头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轻声劝慰，“至少陆姑娘和老夫人己经随咱们上路了，只要到了封地，您有的是机会弥补。”
李长乐苦笑着摇了摇头，弥补？这般强行掠夺的行为，又岂是一句“弥补”就能抹平的？她一首以为，自己与那些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不同，可昨夜的所作所为，却让她成了自己最不齿的人。
车队继续前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单调而沉闷，像是在为她的荒唐行径伴奏。
“我真是……糊涂透顶。”李长乐抬手按住额头，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晌午时分，车队行至一条小溪边，车夫提议在此歇息，让马匹饮水，众人也趁机休整。李长乐下车时，脚步还有些虚浮，目光却第一时间投向了陆清晏的马车。
不多时，陆清晏扶着老夫人从车上下来。老夫人年岁己高，经此颠簸，脸色有些苍白，陆清晏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她轻声叮嘱着老夫人慢些走，眉宇间满是关切。
李长乐的心猛地一揪，脚步不受控制地朝她们走去，可刚迈出两步，便又停住了。陆清晏恰好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李长乐清晰地看到，她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柔和，只剩下浓浓的戒备，还有一道难以逾越的疏离，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那眼神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进李长乐的心脏，让她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清晏显然也没料到会与她对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迅速移开视线，扶着老夫人转身走向小溪对岸，步伐比刚才快了几分，像是在刻意躲避。
李长乐站在原地，望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却暖不了她冰冷的指尖。
“世子，该用午膳了。”石头递过来一个食盒，里面是她往日爱吃的几样小菜，“厨房特意做了您喜欢的水晶虾饺。”
李长乐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追随着陆清晏的方向，声音沙哑：“给陆姑娘和老夫人送些点心过去，要软和的，老夫人牙口不好，别放太多糖。”
“是。”石头接过食盒，转身吩咐下人去准备。
李长乐坐在溪边的青石上，面前的菜肴精致可口，她却毫无胃口。筷子夹起的菜在唇边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放回了碟中。她频频望向那辆青帷马车，帘幕始终紧闭，像是在无声地拒绝她的靠近。
“石头，”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昨夜用来……‘请’陆姑娘上车的那些护卫，你让他们往后不必跟着了。”
那些人是她昨日冲动之下派去的，如今想来，他们的存在，便是陆清晏受辱的证明。
“己经安排好了，”石头低声回道，“我让他们先一步去封地准备，沿途只留几个负责安全的人手。”
李长乐点点头，心中稍稍安定了些。至少，她能让陆清晏少些被监视的压抑。可这份安心转瞬即逝，她知道，删除痕迹容易，抹去陆清晏心中的伤痕，却难如登天。
午后的阳光渐渐变得灼热，车队重新启程。李长乐靠在车壁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与陆清晏相识的点滴。
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心意，如今都被她昨夜的强权彻底击碎。
傍晚时分，车队抵达驿馆。李长乐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站在门口，目光紧盯着陆清晏的马车。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反复演练着道歉的话语，哪怕只能得到一句冰冷的回应，她也想亲口说一句“对不起”。
不多时，陆清晏扶着老夫人从马车上走下来。老夫人面带倦色，陆清晏轻轻替她理了理衣襟，动作温柔依旧。
李长乐鼓起勇气上前，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清晏，我……”
“世子。”陆清晏不等她说完，便微微侧身，对着她福了福身，动作标准却疏离，“民女需扶奶奶回房歇息，先行告退。”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让李长乐难受。那股刻意保持的距离，像是一道鸿沟，将她彻底挡在了陆清晏的世界之外。
李长乐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指尖微微蜷缩。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无声地叹息。她知道，强行将人带走只是开始，往后的日子里，她要用无数的耐心与真诚，一点点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哪怕这条路，注定漫长而艰难。
驿馆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落在李长乐身上，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悔意。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只觉得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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