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库在府衙西侧,是座青砖砌的西方院子,墙头上爬着些枯藤,被夜色浸得发黑。苏振邦用钥匙打开院门上的铜锁,“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两人走进院子,脚下的青石板缝里长着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得放慢脚步。
“府库分里外两间,外间放粮秣,里间存银钱,丢银子的就是里间。”苏振邦边走边说,手里提着盏灯笼,昏黄的光在前面晃悠,照亮了库房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案发当天早上,库役老王去清点银子,发现里间的银箱空了一半,锁是好好的,窗户也没撬动的痕迹,只在墙角的狗洞旁,发现了那袋泥土。”
沈砚跟着苏振邦走到里间库房门口,苏振邦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金属味扑面而来。他举起灯笼,照亮了整个库房——里面摆着十几个朱漆银箱,大多关着,只有靠北墙的两个箱子敞着,里面空空如也,箱底还留着些银锭压过的痕迹。地面是青石板铺的,擦得很干净,只有墙角处堆着个麻布口袋,袋口敞开,露出里面黄褐色的泥土。
“那就是现场留下的泥土。”苏振邦指了指麻布口袋。
沈砚走过去,蹲下身,灯笼放在旁边的石板上,光正好照在泥土上。他伸手捻了一撮泥土,放在指尖搓了搓,颗粒感很明显,混着些细碎的麦麸,黄灿灿的,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泥土的腥气,还有股淡淡的麦香,不像是发霉的陈麦,倒像是刚收不久的新麦麸。
“大人,这狗洞在哪儿?”沈砚抬头问。
苏振邦走到库房角落,指着一个半尺见方的洞口:“就在这儿,以前府里养了条大黄狗,专门守库房,后来狗老死了,这洞就没封,没想到倒成了隐患。”
沈砚凑到狗洞前,借着灯光往里看,洞壁上沾着些泥土和麦麸,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他伸手摸了摸洞壁,泥土还是湿的,不像是放了三天的样子——按理说,库房里干燥,泥土早该晾干了,可这洞里的泥土却带着潮气,像是有人最近又动过。
“大人,案发后有人来过这狗洞吗?”沈砚问。
“除了刑房的人来勘察过,没人敢动。”苏振邦皱了皱眉,“刑房的人说,这洞太小,成年人钻不过去,怀疑是小孩或者侏儒作案,可苏州城里也没听说有这么胆大的小偷。”
沈砚没说话,又回到麻布口袋旁,仔细翻看里面的泥土。泥土里的麦麸比他在城外面馆里见的要粗,边缘带着点棱角,不像苏州本地麦麸那样细腻。他想起老板娘说的那个“袖口沾麦麸的书吏”,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府衙里谁会接触到麦麸?又为什么会把带麦麸的泥土留在库房里?
“大人,府衙里负责粮秣的是哪个部门?”沈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是粮房,归户房管,粮房书吏叫刘全,是个老吏了,在府衙待了快十年,平时看着挺老实,做事也勤快。”苏振邦说,“案发后我让刑房的人查过粮房,刘全说最近粮房没进新麦,也没动过麦麸,刑房的人没找到证据,就没再深究。”
“刘全……”沈砚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想起面馆老板娘说的“穿灰布长衫、袖口沾麦麸的书吏”,会不会就是他?
“大人,我想明天去粮房看看,再见见这个刘全。”沈砚说。
“可以,我让人给你开个手令,大明食探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大明食探最新章节随便看!你随时可以去粮房调阅账目,问刘全话。”苏振邦点了点头,看着沈砚手里的麦麸,“你觉得这麦麸有问题?”
“嗯,”沈砚把手里的麦麸递给苏振邦,“大人您看,这麦麸颗粒粗,边缘带棱角,而苏州本地种的是水田麦,麦麸细,边缘光滑,这应该是旱地麦的麦麸。苏州周边种旱地麦的村子不多,说不定能从麦麸的来源查到线索。”
苏振邦接过麦麸,放在指尖看了看,又闻了闻:“你连麦麸的产地都能看出来?这本事,倒是和查案挺配。”
沈砚笑了笑:“以前在乡下帮人收过麦,知道旱地麦和水田麦的区别。旱地麦缺水,麦粒小,麦麸粗;水田麦水足,麦粒,麦麸细。这泥土里的麦麸,十有八九是北边刘家村的——刘家村种的都是旱地麦,我去年路过那里,见过他们晒麦麸,和这个一模一样。”
苏振邦眼睛一亮:“你去过刘家村?那正好,明天你去粮房问完刘全,再去刘家村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两人出了库房,锁好门,往府衙正堂走。夜色更浓了,风一吹,院墙上的枯藤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窥探。沈砚回头看了一眼库房的方向,心里暗暗想:刘全,刘家村,麦麸,狗洞……这些线索就像散落在锅里的食材,得慢慢翻炒,才能炒出香味来。
回到正堂,苏振邦给沈砚写了张手令,递给了他:“拿着这个,明天去粮房,刘全要是敢不配合,你首接带他来见我。”
“谢大人。”沈砚接过手令,贴身收好。
“今晚你就在府衙的驿馆住下吧,离粮房近,明天方便。”苏振邦说,“驿馆的人己经给你收拾好了房间,我让人带你过去。”
沈砚谢过苏振邦,跟着差役往驿馆走。驿馆就在府衙后院,是个小院子,房间里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虽然简陋,但很干净。差役走后,沈砚坐在桌子旁,拿出白天从库房里带出来的一点麦麸和泥土,放在桌上仔细看。
他想起寿宴案里的碎瓷片,当时也是凭着一点细节揪出了凶手,这次的库银案,说不定也藏在这些不起眼的细节里。麦麸的来源,刘全的行踪,狗洞的痕迹……只要把这些细节串起来,真相应该就不远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沈砚起身开门,见是驿馆的杂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沈先生,大人吩咐了,给您送碗面来,您趁热吃。”
沈砚接过面条,碗里卧着个荷包蛋,撒了把葱花,香味扑鼻。他谢过杂役,关上门,坐在桌前吃面。面条很劲道,汤里放了猪油,香而不腻,他吃着面,忽然想起那个“爱吃猪油渣的书吏”——刘全会不会就是那个在面馆里问老板娘买板油的人?如果是他,他买板油做什么?和库银案有没有关系?
一碗面吃完,沈砚心里的思路清晰了些。他决定明天先去粮房见刘全,观察他的言行举止,再去刘家村看看麦麸的来源,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
躺在床上,沈砚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库银案的线索。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桌上的麦麸和泥土上,像是撒了一层银粉。他想起父亲以前说过的话:“查案就像做菜,得有耐心,火候到了,菜自然就熟了。”他想,这库银案的“火候”,应该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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