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三白宴的余香还飘在府衙后堂,沈砚的名字己经在苏州厨行里传开了。有人说“刑房新来的沈书吏,做菜比知府家的厨子还厉害”,也有人说“不过是运气好,用湖鲜凑了桌宴,真比厨艺还得看老馆子的师傅”——这话传到王福贵耳朵里时,他正蹲在“福贵楼”的后厨门口抽烟袋,烟杆一扔,拍着大腿喊:“我倒要看看,这沈砚是真有本事,还是浪得虚名!”
王福贵是苏州厨行的老资格,做了三十年菜,最拿手的“松鼠鳜鱼”在苏州城里难逢对手,福贵楼的生意全靠他这道招牌菜撑着。听说一个“查案的”抢了厨子的风头,他心里不服气,当天就让徒弟备了家伙,首奔沈砚暂居的清味居。
此时的清味居,阿福正蹲在门口擦桌子,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走来,领头的男人穿着藏青色绸缎褂子,腰间系着条油亮的牛皮围裙,身后跟着两个拎着菜篮的徒弟,气势汹汹的,赶紧跑进后厨喊沈砚:“老板!外面来了个厨子,看着像是来踢馆的!”
沈砚刚把早上买的春笋剥好皮,闻言擦了擦手,走出后厨。王福贵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穿着普通的粗布短打,手上没常年握菜刀的厚茧(查案用刀和做菜用刀力度不同),眼里的不屑更甚:“你就是沈砚?”
“正是在下,不知王师傅找我何事?”沈砚认出他——以前在扬州时,听同行提过苏州的王福贵,说他做菜讲究“火候硬功”,就是性子傲了点。
“听说你做菜厉害,还在知府面前露了一手?”王福贵抱臂站着,下巴微抬,“我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就想和你比一比厨艺,看看谁才是苏州城里的‘真厨子’。”
门口很快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有人喊:“王师傅要和沈书吏比做菜?这可有好戏看了!”阿福急得首跺脚:“老板,他是故意来找茬的,别理他!”
沈砚却笑了:“比就比,只是不知王师傅想比什么?”
“就比两道菜!”王福贵拍了拍徒弟手里的菜篮,“一道我的招牌松鼠鳜鱼,一道你的拿手菜,让街坊们评评理,看谁的菜更地道!”他顿了顿,又放狠话,“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输了,就别在苏州城里提‘厨艺’二字,更别想着抢厨子的饭碗!”
沈砚没接话,只是指了指后厨:“王师傅里面请,食材我这有,要是不够,让阿福去买。”
王福贵哼了一声,带着徒弟进了后厨。清味居的后厨不大,两口灶台并排挨着,王福贵占了左边的灶台,让徒弟拿出带来的鳜鱼——三斤重的太湖鳜鱼,鳞光闪闪,新鲜得很。他拿起菜刀,“唰唰”几下就把鱼去鳞去内脏,接着开始改刀,刀工确实利落,鱼身被片成菱形花刀,每一刀都深浅均匀,没有丝毫偏差。
“好刀工!”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喝彩。阿福站在沈砚身边,小声说:“老板,他这刀工比你还好,怎么办?”
沈砚没说话,只是拿起早上剥好的春笋,又从菜篮里拿出一块咸肉和一块鲜肉,放在案板上。王福贵眼角余光瞥见,嗤笑一声:“怎么?不敢比硬菜,想拿家常菜凑数?”
“家常菜见真功夫。”沈砚淡淡回了句,开始处理食材——咸肉切成薄片,鲜肉切成块,春笋切成滚刀块,动作不快,却有条不紊。
王福贵不再理他,专心炸鳜鱼。油烧至七成热,他把改好刀的鳜鱼裹上淀粉,轻轻放入锅中,“滋啦”一声,油星子溅起,鱼身很快炸成金黄。他捞出鳜鱼,控油后摆在盘子里,接着调汁——糖、醋、番茄酱按比例混合,加少许清水烧开,勾芡后淋在鱼身上,最后撒上一把青豆和胡萝卜丁,一道松鼠鳜鱼就做好了。
鱼身昂首翘尾,像只活蹦乱跳的松鼠,浇上的糖醋汁红亮,香味飘出后厨,围观的百姓都咽了咽口水。“这鱼看着就好吃!”有人喊,“王师傅果然名不虚传!”
王福贵得意地看了沈砚一眼,见他还在炖菜,锅里的春笋、咸肉和鲜肉在小火上慢慢笃着,没什么特别的,心里更不屑了。
沈砚却不急,等锅里的汤冒出细密的泡泡,他往里面加了少许料酒和姜片,继续小火慢笃。半个时辰后,他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鲜味扑面而来——先是咸肉的醇厚香,接着是春笋的清甜味,最后是鲜肉的嫩香,三种香味层次分明,却又融合得恰到好处。他撒上一把葱花,关火,将锅里的菜盛进一个粗瓷大碗里,碗里的汤呈奶白色,春笋嫩黄,咸肉泛红,鲜肉雪白,卖相朴实,却透着家常的温暖。
“这是什么菜?”有人好奇地问。
“腌笃鲜。”沈砚笑着说,“苏州家常菜,春笋、咸肉、鲜肉一起笃,鲜字分三层,得慢慢品。”
王福贵撇了撇嘴:“家常菜再鲜,能比得过我的松鼠鳜鱼?”他让徒弟把鳜鱼端给围观的百姓品尝,自己则走到沈砚面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春笋放进嘴里。
刚嚼了两下,王福贵的眼睛突然亮了——春笋脆嫩,带着淡淡的咸香,没有一丝涩味;再夹一块咸肉,咸香醇厚,油脂都炖进了汤里,不腻不柴;最后喝了一口汤,奶白的汤里满是三种食材的鲜味,先是咸肉的香,再是春笋的鲜,最后是鲜肉的嫩,真如沈砚所说,鲜度分了三层,越品越有味道。
他愣了半天,又夹了一块鳜鱼放进嘴里,之前觉得酸甜可口的糖醋汁,此刻竟显得有些腻,鱼身的脆嫩也被腌笃鲜的鲜味比了下去。王福贵放下筷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围观的百姓也尝出了门道,有人说:“王师傅的鳜鱼是好吃,可沈先生的腌笃鲜更鲜,有家的味道!”
“是啊!我娘也做腌笃鲜,可没这么好吃,这鲜味儿太地道了!”
王福贵的脸彻底红了,他走到沈砚面前,抱了抱拳,声音比刚才低了八度:“沈先生,我输了。你这腌笃鲜的鲜度层次感,我做不出来,是我之前太狂妄了。”
沈砚笑了:“王师傅客气了,你的松鼠鳜鱼刀工和火候都很厉害,只是今天比的是‘味道’,家常菜更贴百姓的胃口罢了。”
“不,是我技不如人。”王福贵叹了口气,“我在厨行混了三十年,总觉得硬菜才见本事,却忘了做菜的根本是‘好吃’,是让人吃得暖心。你这腌笃鲜,比我的鳜鱼更懂‘吃’的道理。”他顿了顿,又说,“之前我说的话不算数,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常来清味居,向你讨教厨艺?”
沈砚点头:“求之不得,王师傅的刀工正好能教教我。”
围观的百姓见两人化干戈为玉帛,都鼓起掌来。阿福笑得合不拢嘴:“老板,你太厉害了!连王福贵都服你了!”
王福贵让徒弟把剩下的鳜鱼留给清味居,自己则拉着沈砚的手,聊起了做菜的门道。他说自己做腌笃鲜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今天尝了沈砚的才知道,是“火候没到”——他以前总用大火炖,汤很快变白,却少了慢慢笃出来的层次感,而沈砚用小火慢笃,让食材的鲜味一点点渗出来,这才是腌笃鲜的精髓。
“就像你查案一样。”王福贵笑着说,“我以前做菜像刑房的老吏,只看表面(食材好坏),不看内里(味道层次);你做菜像你查案,连‘鲜度’都能拆成三层,这心思,不服不行。”
沈砚也笑了——做菜和查案,本就是相通的,都得耐着性子,等着“火候到了”,味道自然就出来了。
傍晚,王福贵走后,清味居的生意更火了,百姓们都来尝沈砚做的腌笃鲜,阿福忙得脚不沾地。沈砚在后厨做菜,想起白天的比试,心里忽然觉得,苏州的日子越来越有意思了——有查不完的案,有品不尽的菜,还有这些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就像腌笃鲜里的汤,慢慢熬着,越来越鲜。
作者“东玄中土的七濑美雪”推荐阅读《大明食探》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MZW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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