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六年，八月初九。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遍，苏州府贡院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昏黄的灯笼光从门内透出来，映着考生们紧张又期待的脸。他们按考场号排着队，手里提着考篮，腰间挂着装笔墨的布袋，一个个弯腰穿过狭窄的“龙门”——这道门槛，是他们十年寒窗盼着跨越的坎。
沈砚和苏微婉站在贡院西侧的廊下，手里捧着刚做好的桂花糕，给每个进考场的考生递上一块。“吃块糕，图个吉利。”沈砚笑着把糕递给一个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少年考生，“别慌，把平时背的写出来就行。”
苏微婉则拿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薄荷膏，给几个脸色发白的考生抹在太阳穴上：“这膏能提神，要是考试时头晕，就闻闻。”
考生们接过糕和薄荷膏，脸上的紧张少了些，陆续走进考场。许文轩也在队伍里，他接过桂花糕，对沈砚眨了眨眼：“沈老板，等我好消息！”
沈砚笑着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考场深处。县尉带着衙役在贡院西周巡逻，见沈砚和苏微婉站在廊下，走过来低声说：“沈老板，张大人让我跟你说，内帘官那边己经开始分发考题了，誊录官王教授也到位了，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那就好。”沈砚点头，目光扫过贡院的高墙——墙上爬着些藤蔓，枝叶间藏着几个衙役，都是张大人安排的暗哨，防止有人翻墙送小抄。
太阳慢慢升起来，照在贡院的琉璃瓦上，泛着金色的光。考生们己经进入各自的“号房”，号房是一排简陋的小隔间，每个隔间里只有一张桌、一把椅、一张床，考生们要在里面待上九天六夜，完成三场考试。
沈砚和苏微婉沿着号房外的走廊慢慢走，听着里面传来的“沙沙”写字声，心里踏实了些。走到中间的号房区，突然听到一个考生的咳嗽声，紧接着是“哗啦”一声，像是砚台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沈砚快步走过去，见一个穿蓝衫的考生正蹲在地上，收拾摔碎的砚台，墨汁洒了一地，溅到了他的考卷上，留下几个黑墨点。
“我……我太紧张了，手一抖就把砚台摔了。”考生眼圈发红，声音发颤，“考卷脏了，这可怎么办？要是被考官当成作弊，取消资格就完了！”
苏微婉蹲下身，帮他捡砚台碎片：“别慌，我去跟主考张大人说一声，让他给你换一张考卷。”
“真的可以吗？”考生抬起头，眼里满是期待。
“可以的。”沈砚点头，“考试时不小心弄脏考卷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故意的，就能换。你先别捡了，免得割到手，我让差役来收拾。”
苏微婉立刻去找张大人，没过多久，就拿着一张新考卷回来，递给考生：“快写吧，别耽误了时间。”
考生接过考卷，感激地说：“谢谢沈老板，谢谢苏大夫！你们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沈砚笑着说：“别谢我们，赶紧写文章吧，别再紧张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走到号房尽头，见一个考生正趴在桌上，脸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苏微婉连忙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你是不是发烧了？”
考生点点头，声音微弱：“我昨天晚上就有点不舒服，想着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今天烧得更厉害了。”
“不能忍！”苏微婉从药箱里拿出体温计，量了量他的体温，“都快西十度了，再烧下去会烧坏脑子的！我带你去贡院的医馆，让大夫给你看看。”
“可是……考试怎么办？”考生犹豫了。
“身体要紧！”沈砚说，“张大人说了，要是考生身体不适，可以申请延期考试，或者在医馆里考试，有差役监考，不会算你作弊的。”
考生点点头，在苏微婉的搀扶下，跟着差役去了贡院医馆。沈砚看着他们的背影，对苏微婉说：“你在这里盯着，我去看看刚才那个摔碎砚台的考生，别再出什么岔子。”
苏微婉点头：“好，你去吧，有情况我叫你。”
沈砚回到中间的号房区，见那个考生己经重新写起了考卷，墨点被他巧妙地改成了一个小小的“云”字，倒像是特意画上去的，很有新意。沈砚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走到最后一排号房，见一个穿灰布衫的考生鬼鬼祟祟地从袖袋里拿出个东西，塞进桌下的缝隙里。沈砚心里一动，悄悄走过去，见他塞进去的是一张薄纸，上面写着些零散的句子，像是作弊用的小抄。
“你在干什么？”沈砚突然开口。
考生吓得一哆嗦，连忙把纸拿出来，藏在背后：“我……我没干什么！”
沈砚伸出手：“把纸拿出来。”
考生没办法，只好把纸递给他。沈砚一看，上面的字迹和之前陈文彬的空心笔里的小抄很像，都是自己写的注疏重点。“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带小抄？”
“我叫林小宝……”考生低着头，声音发颤，“我记性不好，怕考试时忘了，就想了这个办法……我不是故意要作弊的，我就是太想中举了。”
“林小宝？”沈砚皱眉，“你是秀娘绣坊林秀娘的弟弟？”
林小宝点点头，眼圈发红：“我姐姐因为周松的案子被抓了，家里就指望我中举，好救我姐姐……我要是考不上，我姐姐就完了。”
沈砚心里叹了口气，林秀娘虽然参与了卖作弊绢帕，但主动交出了名单，也算戴罪立功，知府大人己经说过，只要她配合调查，就会从轻发落。“你姐姐的事，知府大人己经知道了，她不会有事的。”沈砚说，“但你不能作弊，考试要凭真本事。我把这小抄收了，你要是真忘了注疏，就凭自己的理解写，只要写得有道理，考官也会给分的。”
林小宝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谢谢沈老板，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凭真本事考。”
沈砚把小抄收起来，对他说：“好好写，别想太多，你姐姐在衙门里很安全，等你考完试，就能去看她了。”
林小宝点点头，重新拿起笔，认真地写起了考卷。
沈砚走出号房区，见苏微婉正站在廊下等他，脸上带着笑容：“怎么样？没出什么大事吧？”
“没事了。”沈砚笑着说，“就是几个小插曲，都解决了。你那边呢？那个发烧的考生怎么样了？”
“己经退烧了，大夫给了他药，他正在医馆里考试，差役在旁边监考。”苏微婉说，“看来这次秋闱，应该能顺利进行了。”
沈砚点头，看着号房里传来的“沙沙”写字声，心里觉得很踏实。他知道，这场秋闱，不仅是对考生们的考验，也是对他们的考验——只要他们守住公平，就能让真正有才华的人脱颖而出，而这，就是对那些十年寒窗的考生们最好的交代。
太阳渐渐升到了头顶，贡院的钟声缓缓传来，像是在为考生们加油鼓劲。沈砚和苏微婉站在廊下，手里捧着剩下的桂花糕，等着考生们考完第一场，给他们送去一份甜意，也送去一份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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