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这次从医院回来后，身体明显更加虚弱了。原本就瘦削的脸颊如今更显凹陷，走路时需要扶着墙壁慢慢挪动。月嫂虽然能帮忙带孩子，但一家人的生活还是像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公婆自那晚离开后，果真再没露过面。王俊谦也倔着性子，死活不肯主动联系父母。
日子就这样艰难地熬过了半年。每天清晨，程媛都要对着记账本发愁——保姆工资、母亲的医药费、孩子的奶粉钱，每一项开支都像山一样压在她心头。王俊谦的工资刚到手就所剩无几，程媛甚至开始收集超市促销海报，连买棵青菜都要货比三家。
这天傍晚，程媛正在厨房熬粥，突然收到一个烫金请柬。闺蜜林小悦和李浩杰要结婚了，精致的请柬上还粘着一朵干花。程媛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份礼金她实在拿不出来了。
夜深人静时，她翻着通讯录，光标在几个好友名字间来回移动。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滴敲打着空调外机，像极了催债的鼓点。她当初结婚时，林小悦可是伴娘，也给自己包了大红包，如今她却连份子钱都凑不齐。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憔悴的脸上，照出眼角未干的泪痕。
"要不..."程媛咬着嘴唇点开微信对话框，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落不下去。就在这时，卧室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她慌忙放下手机。婴儿床边，王俊谦正手忙脚乱地冲奶粉，洒了一地白色粉末。程媛看着丈夫佝偻的背影，发现他后脑勺竟有了几根刺眼的白发。
第二天买菜时，程媛在菜市场门口遇到了来采购婚礼用品的林小悦。闺蜜兴奋地拉着她讨论婚纱款式，程媛却盯着对方购物车里进口的车厘子发呆——那盒水果的价格，够她家三天的菜钱。
程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听着林小悦滔滔不绝地讲述婚礼筹备的细节。
"对了，你一定要早点来啊！你可是我和李浩杰的红娘呢！"林小悦挽着她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礼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是香槟色的，特别衬你！"
程媛喉咙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购物袋的提手。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答应吧，婚礼的份子钱、交通费、甚至可能还要凑个红包，她根本负担不起；拒绝吧，又怕伤了闺蜜的心，更怕被问起原因。
程媛的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指尖不自觉地收紧，购物袋的提手深深勒进掌心。她张了张嘴，那句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化作一个勉强的微笑："好的，我一定会来！"
林小悦正沉浸在婚礼筹备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闺蜜眼中闪过的苦涩。她开心地拉着程媛的手晃了晃："就这么说定了哦！"
回到那栋娘家的老别墅，程媛轻轻关上卧室门。衣柜里，几件过时的连衣裙孤零零地挂着，领口和袖口都泛着洗旧的痕迹。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早己蒙尘，镜中的女人面容憔悴，比产前瘦削的脸颊上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一股委屈与悲凉之感涌起，她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被隔壁的母亲和月嫂听见哭声。这栋承载着童年回忆的老房子，如今成了她最华丽的囚笼。外人只看见她住着别墅，却不知道她连每顿菜都要精打细算。
手机屏幕亮起，是水电费的催缴通知。程媛咬着嘴唇。她想起当初放弃上海工作晋升的机会，满怀憧憬地步入婚姻，如今却连参加闺蜜婚礼的礼金都拿不出来。
窗外，夕阳给老别墅的雕花栏杆镀上一层金边。程媛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选择产生了动摇。曾经以为的幸福模板，如今看来竟像个美丽的泡沫。她抚摸着婴儿床上熟睡的孩子，轻声呢喃："妈妈该怎么办..."
程媛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柳北辰"三个字。她深吸一口气才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媛媛！"柳北辰的声线依然那么清亮，"我刚接到林小悦的电话，她这个月结婚的事你知道了吧？我准备明天带小宝从武汉回来住一阵子，正好..."她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柔软，"正好可以好好看看你。"
程媛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柳北辰是她的高中同学，认识大学室友林小悦也是因为程媛经常带着她一起玩，慢慢也就都熟络了，互相也成为了朋友。
"太好了..."程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雀跃，"你的小宝应该会走路了吧？"
"何止会走，都快会跑了！"柳北辰笑着说，突然压低声音，"媛媛，林小悦说...你最近过得不太好？"
程媛的心猛地一沉，眼前浮现出林小悦担忧的眼神。原来闺蜜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体贴地没有当面说破。
"没有的事..."程媛下意识地否认，却在听到电话那头轻轻的叹息时突然哽咽。她慌忙捂住嘴，可颤抖的呼吸声还是透过话筒传了过去。
"等我。"柳北辰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记得把孩子也带来。"
挂断电话后，程媛望着婴儿床里熟睡的孩子，眼泪终于决堤而下。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那些关于未来的美好憧憬，那些信誓旦旦的约定，如今都化作了镜中这个憔悴女人的眼泪。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咖啡厅，程媛抱着女儿站在门口，一眼就认出了角落里的柳北辰。她正低头整理着婴儿车里的孩子，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北辰..."程媛轻声唤道。
柳北辰抬头的一瞬间，程媛清楚地看见她眼中闪过的震惊。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面无形的镜子，映照出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快坐！"柳北辰很快调整好表情，起身帮程媛拉开椅子。她一岁的小女儿正在婴儿车里咿咿呀呀，手腕上的金镯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程媛下意识把自己女儿的小手藏了藏，那里空空如也。
"我记得你最爱喝卡布奇诺。"柳北辰把精致的咖啡杯推到程媛面前，杯沿的金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还加了双份糖浆。"
程媛鼻子一酸。这么多年过去，老友还记得她的口味。她低头抿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怎么也冲不散心里的苦涩。
"媛媛..."柳北辰突然握住她骨节分明的手，"你实话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程媛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柳北辰的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涂着裸粉色的甲油；而自己的指甲边缘参差不齐，还有几处明显的倒刺。这个细节让她突然崩溃，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进咖啡杯里。
"我...我撑不下去了..."程媛哽咽着说，"王俊谦的工资根本不够用...我妈的医药费...孩子的奶粉......"
柳北辰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想起高中时的程媛，总是穿着最时髦的裙子，是全校男生心目中的女神。而现在的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领口己经有些松垮了。
"为什么不早说？"柳北辰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不是约好要做一辈子的姐妹吗？"
程媛抬起泪眼，透过朦胧的视线，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校服、总是跟在她身后的瘦小女孩。如今她们的角色完全对调，命运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就在这时，柳北辰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这是给我干女儿的见面礼。"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小巧的纯金手镯，"本来打算周岁送的，现在看来..."
程媛慌忙摇头："不行，这太贵重了..."
"拿着！"柳北辰突然红了眼眶，"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哪能遇到我们家老李改变了我的命运？本来我今天的生活，应该是你的。"她的声音哽咽了，"现在跟我见外？"
咖啡厅里飘荡着轻柔的钢琴曲，两个母亲相对而坐，中间是两个咿咿呀呀的婴儿。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时光在这一刻突然交错。
柳北辰的白色宝马缓缓驶离别墅区后，程媛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解开女儿的小熊背包准备拿湿巾时，发现里面静静躺着一个鼓鼓的信封。
"宝贝，这是干妈给你的礼物哦..."程媛颤抖着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柳北辰刚发来的消息：
【给我们小公主的周岁红包提前备上啦~记得带她多来看看干妈[爱心]】
程媛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打不出回复。她看着熟睡的女儿，想起柳北辰临走时那个用力的拥抱——原来那时她悄悄塞了这个。信封里整整齐齐的两万块钱，每一张都像是无声的体贴。
窗外，柳北辰的车尾灯早己消失在暮色中。程媛把女儿搂得更紧了些，突然发现小熊背包的侧袋里还塞着一张纸条：媛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程媛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纸条上晕开了墨迹。她将女儿轻轻放回婴儿床，颤抖着拨通了柳北辰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柳北辰温柔的声音。
程媛深吸一口气，声音哽咽却坚定："北辰...谢谢你。"
就在这时，王俊谦下班回家了，突然推开房间门："老婆，爸妈说今晚会过来，说……想谈谈。"
程媛听到这句话，心跳骤然加快。公婆半年没露面，现在突然登门，是终于愿意和解，还是……又要掀起新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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