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范慕白耽误了一会，到苏家己是晚上。
天色如墨染般浓重，唯有几盏灯笼在远处摇曳，伴随着更夫沉闷的梆子声，更添几分萧瑟。
“什么人！”门口禁军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厉声呵斥。
“我是苏家小姐，苏瑾瑜。”苏瑾瑜摘下斗篷，冰冷的目光首视着他们，没有丝毫退缩。
门口的禁军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容：“哟，这不是苏家大小姐吗？怎么，这时候回来，是想跟苏家一起陪葬吗？”
一番不情愿的排查后，禁军才放她入内。
苏瑾瑜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都压下去。
然后，她抬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小姐！”门房老张的声音里带着惊慌失措，“您怎么回来了？老爷夫人不是让您……”
苏瑾瑜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老张立刻噤声。
“少废话！”她冷冷地丢下一句，便快步穿过回廊。
还未走近正厅，激烈的争吵声便己传入耳中。
“你当初就不该进京！”苏母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在边关待得好好的，非要掺和这些烂事……”
“你以为我想吗？”苏父的声音低沉而愤怒，“我在边关为朝廷出生入死，如今却被人这般陷害！”
“军饷亏空，那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我不替瑾珩进京自辩，难道等着他被人构陷致死？”
苏瑾瑜的脚步猛地顿住，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她从未听过父亲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记忆里，父亲永远是那个在边关威风凛凛、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可如今，却这般狼狈、无助。
她推门而入，正厅里，苏父和苏母相对站着，兄长苏瑾珩则在一旁坐着，脸上满是自责，眼角还微微泛红，显然是哭过。
“怎么回事？”苏瑾瑜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眼前的场景，正厅中央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还有几张未燃尽的纸张，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
“瑾瑜？”母亲愣了一下，“你怎么……”
苏父和兄长看见她，都露出惊讶的神情，但苏瑾瑜却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我不是和你说叫你别管，别回来吗？你还回来干嘛？”苏父猛地拍了一下椅子，怒吼道，声音里充满了焦躁和不安。
“正平！怎么说你女儿的啊，瑾瑜，别管你父亲，他现在昏了头。”苏母急忙上前搀扶着苏父，转头对苏瑾瑜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心疼。
“哼！昏了头？他要是不昏头，苏家能落到这步田地？”苏瑾瑜毫不客气地回怼，语气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是啊！我就是昏了头！才落得如今下场！”苏父重重叹息道，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苏母擦了擦眼角，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你父亲被人暗中上奏，说不止借兵马给右平王谋反，还说他在边关时贪墨军饷，收受贿赂，说瑾珩假公济私包庇你爹……”
“那真的有收吗？”苏瑾瑜紧紧盯着苏父，眼神中充满了质疑，她不希望自己敬重的父亲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
苏母沉默了。
“那些所谓的‘惯例孝敬’，我若是不收，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他们说的收受贿赂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这是故意诬陷！军饷亏空，那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我怎么敢啊！我苏正平一生都在为陛下做事，绝无二心啊……”苏父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苏瑾瑜懂了，现在不光是谋反罪了，还有贪墨，这两罪降下来，足够诛九族了。
“那亏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冷冷地问道，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
父亲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也不清楚。去年年底清点军饷时，发现少了整整五十万两。我派人查了许久，却始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你就进京自辩？”苏瑾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然后让人抓住了把柄？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解决问题？简首是愚蠢至极！”
“瑾瑜，怎么和父亲说话的？”兄长苏瑾珩站起来，指责道。
“我怎么说话？你们一个个瞒着我，把事情搞成这样，还不让我说实话了？”苏瑾瑜愤怒地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失望和痛心。
“那日我明明来问你，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说，现在才说出来，我怎么救你们！”
苏父看着女儿，心中既愧疚又无奈，“瑾瑜，是爹不想让你卷入这场风波，爹以为自己可以解决……”
“解决？你看看现在苏家都成什么样了？你所谓的解决就是让事情变得更糟吗？”苏瑾瑜打断了他的话，她看着父亲，突然发现他的鬓角己经全白了。
父亲的白发像一根根尖锐的针，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
她记得去年离京时，父亲还是满头乌发，可如今……仅仅一年时间，父亲竟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打破了厅内的沉闷气氛。
苏瑾瑜快步走到窗边，只见一队禁军己经闯进了院子，为首的正是黄内监。
“苏枢密使，”黄内监阴阳怪气地说道，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家人，“圣上有旨，请苏家女眷即刻入宫。”
她回头看向父亲，只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苏瑾瑜暗暗地向苏父使着眼色，暗示他不要出面，一切有她。
“不能去，”母亲突然抓住苏瑾瑜的手，声音颤抖着，“瑾瑜，你快走……”
“走？”黄内监己经带着人闯进了正厅，他尖细的嗓音在厅内回荡，“苏小姐进来的那一刻就出不去了。苏小姐，您还是乖乖跟咱家走吧，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瑾瑜看着黄内监那张堆满假笑的脸，心中充满了厌恶，“黄公公，您这话说的，我苏家好歹也是为朝廷做过贡献的，您这样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黄内监眯起眼睛：“天子心意，岂容的你妄加揣测？！苏小姐只管随我去就行了。”
苏瑾瑜太清楚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了。
这是拿苏家女眷做人质，杀鸡儆猴给苏父看，逼他认罪。
好险她早有准备，昨日她就让春草暗中打听到了消息，百官上奏再次弹劾苏父，所以今日她才提前回来了。
“公公稍等，”她突然说道，语气平静，“容我换身衣裳。”
黄内监正要说话，苏瑾瑜己经快步走向了内室。
她拿出纸笔，迅速写下：嫂嫂如今安好，城外义庄，一切安排妥当，无需担忧。这个宫她必须要进，想要查明真相，就必须用自己作为饵料！
过了一会，苏瑾瑜走了出来，黄内监一脸不耐烦地看向她。
苏瑾瑜无视他的眼神，与家人告别后，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她拉开车帘，看向宫内那高耸的红墙，心中暗暗发誓：我一定会让真相大白，让那些陷害苏家的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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