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脸上满是愤懑，
“前方战事吃紧，战士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死伤无数，而后方却奢靡成风，达官贵人纸醉金迷、花天酒地，全然不顾前线的生死存亡。前线败仗一个接一个，士气低落，再想招兵就难如登天了。因为战事不利，政府又恢复并强制了保甲制，实行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政策，到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有些地方甚至三丁抽二，五丁抽三。再加上各种苛捐杂税收，多如牛毛，好多还是提前征收。西川虽说号称天府之国，土地肥沃特产丰富，可在这样的折腾下，老百姓也被折磨得民不聊生，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我跟你说，蒋光头后来从大陆儿狼狈逃窜，就是从那个时候埋下的祸根。不得民心，焉能得天下！至于我怎么没被抓去当壮丁，那是因为掌柜花了钱疏通关系。我一个人能干两三个人的活儿，老实可靠，身体还壮实，在烟馆里，除了三大节能休息几天，几乎全年无休。掌柜看我踏实，就托了警察局的熟人花了些钱，每次抓丁的时候，我都能躲过去。说起来，也算是运气好，不然的话，我指不定早就埋在战场上了。”
我对小山的命运十分好奇，再次追问：“外公，那小山后来怎么样了？他真的当兵上了战场吗？”
外公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情，轻声回道：
“没有，他压根就没有上过战场，没想到吧？在那之后，他还来过店里两次还是三次，具体次数我记不清了，每次来都是买鸦片烟。他来的时候，总是行色匆匆，眼神里透着疲惫与迷茫，我每次都想问他在部队的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大概又过了半年多，小山的姐姐突然来到烟馆，我之前没有见过她，她一进店，神色间满是憔悴与哀伤。她先是礼貌地自我介绍，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然后找了掌柜和内掌柜，三个人在里屋聊了好一会儿，接着，他们把我叫了过去。我一进屋，就感觉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一听之下才知道，还是小山的事情，他死了，他姐姐来店里，带了些东西说是小山要她还给掌柜的，其中还专门给我留了一支笔。”
我震惊得合不拢嘴，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颤抖不可置信的问道：“死了？小山死了？怎么死的？不是说没上战场吗？”
外公神色哀伤，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一刻更深了，他缓缓说道：
“他姐姐说就在前几天，小日本轰炸重庆，因为经常遭轰炸，重庆城的大街小巷布满了防空洞，那是老百姓最后的庇护所。小日本飞机一来，凄厉的警报声响起，大伙惊慌失措地跑到防空洞里躲起来。那天，小日本的飞机扔完炸弹以后，小山本来是没事的，可他从防空洞往回走，路过一栋被炸弹炸塌的房子前的时候，看见有两个人被压在底下，呼救声微弱却揪人心弦，他想都没想，首接就跳下去救人。
第一个人被他救起来了，可就在他救第二个人的时候，命运却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倒塌的房子二次坍塌，扬起漫天的尘土，小山也被埋在了下面，等把他被挖出来的时候，双腿都断了，骨头碴子刺出，生命的气息在一点点消逝。他姐姐得到消息，第二天心急如焚地赶到的时候，小山己经到了弥留之际。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交代了后事，说他的东西要给烟馆掌柜，这支笔要留给我。”
我有些不解，追问道：“外公，小山留给你的笔是什么样的啊？那个姓梁的算命先生不是说他是命硬之人吗？”
外公缓缓走到抽屉前，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打开抽屉，像是在触碰一段珍贵的回忆。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支钢笔，递到我的眼前时我才看清，这支钢笔的笔帽有些磨损，边角处磕出了细微的凹痕，笔身的漆也剥落了不少，露出斑驳的金属原色，原本精致的笔夹也微微变形，外公说道：
“就是这支能写字的钢笔，看着破破烂烂的，可能是哪个人不要了给他的。小山大概觉得有了它就能学写字，这对他来说就是宝贝，所以特意留给我。那孩子，一首心心念念着能多识些字，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惜……
至于他命硬这件事情，按说他是命硬之人，可偏偏他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就像那天，他本可以置身事外，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救人，把自己的安危抛在脑后。命硬心软反倒害了他自己，这或许就是他的命。而且，我后来无意中得知，当初掌柜和内掌柜让小山去当兵，根本就没有花什么钱。他们找了个中间人，运作着找到了一个本应该去当兵的人，从那人家里拿了一大笔钱，然后让小山顶替了那人去当的兵。也就是说，小山被他们卖了，他们还从中赚了一笔。小山的姐姐一首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掌柜是在帮小山谋出路。唉……这人呐……人心有时候真的难测。”
我抬头看着外公，心中对命运的思考愈发深沉，问道：“外公，你信命吗？”
外公笑了笑，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世间的事，很多时候难以捉摸。不过啊，咱们还是得相信科学，嘿嘿！有些事情，科学能给出更合理的解释，不能一味地迷信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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