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茶，没一会的功夫，也不知道是鸦片残留的作用，还是这杯热茶本身起了作用，李先生的精神明显看起来舒缓了不少，原本苍白的脸颊渐渐泛起了一丝红晕，手也不怎么抖了。他把茶碗递还给我，满脸郑重认真地对我再一次道谢，随后还朝着我躬了躬身，那躬身的动作里满是真诚的感激。
道谢后李先生转身往外走去，脚步不再虚浮。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在这个行当也干了好几年了，见过了太多的人情世故，也见识过太多的世态炎凉，更有甚者为了抽大烟那是完全没有底线，根本是罔顾人伦、廉耻，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卖儿卖女、偷抢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可这位李先生与那些人又不完全相同，他是个文化人，读过书识过字也明白事理，按道理来说，不该陷入这样的境地，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这个世道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不知毁了多少人的生活，把无数人拖入黑暗的深渊，让原本有着大好前程的人，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向了堕落的深渊，想想真是让人觉得可悲又可叹。
当天晚上，烟馆生意火爆，烟雾缭绕、人声嘈杂。昏暗的灯光在喧嚣中摇曳，仿佛也被这热闹的氛围所感染。我忙得脚不沾地，关门的时间也就比平日晚了不少。我整个人疲惫不堪，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刚躺到床上便沉沉地睡去了。
我做了一个梦，老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我梦见的正是昨天晚上刚刚见过的李先生，这算不算所思所梦呢？
梦里的场景很真实，真实得让人恍惚。我跟着李先生来到了一所大房子前，这房子气派非凡，独立的大别墅足足有三层楼高，别墅的外墙爬满了常青藤，绿色的藤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李先生依旧穿着那身破旧长衫、戴着那副破眼镜，此时他正顺着楼梯火急火燎地朝二楼跑去，我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只见他怒气冲冲的跑到二楼的一个房门前，脸上的愤怒如同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的抬起脚“哐哐哐”，连着踹了好几下，那房门在他的重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踹开房门，屋里站着个中年男人，那人一脸惊恐的看着李先生，眼睛睁得老大，满是恐惧与慌张。我看着中年男人，心里嘀咕，这人我不认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见到中年男人的瞬间，李先生就跟疯了似的，拼了命的往前冲，神态凶狠举止疯狂，那模样就好像跟眼前这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样。我看着眼前的情景，连忙伸出双手死死地抱住李先生，紧紧地箍住他的腰，用尽全身力气。李先生被我抱着没办法上前，只能冲着那人大声的咆哮，那嘴巴一张一合，脸都憋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这个梦处处透着古怪，虽是我的梦，可主角好像不是我。我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出现在梦里，我的梦不由我控制，在梦中我能看到发生的一切，我能看见李先生在说话，他的表情丰富，动作激烈，可我却听不见半分声音，整个梦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样，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周围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运转，人们的表情和动作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无法被听见的故事。作者“爱吃甜品的白小喵”推荐阅读《雾都旧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李先生踹门的时候，过道上就围了不少人，他们三两成群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神中满是好奇与疑惑，目光在李先生与那扇紧闭的房门之间来回游移。等他冲进去对着中年男人咆哮的时候，从过道上走出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他们身材魁梧肌肉发达，像一堵堵移动的墙，他们也不问问缘由，不由分说的拖着李先生往外走，一边拖还一边还冲着那中年男人招手示意，让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李先生被那几个大汉死死压制，使尽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中年男人，脚步踉跄地从自己身旁逃窜而过，几乎是连滚带爬，狼狈地冲下楼梯，一头扎出大门消失在视野里。
等那男人跑远，几个大汉这才松了手。李先生重获自由，却被愤怒彻底点燃，涨红的脸恰似熟透了的西红柿，脖颈处青筋暴走，如扭曲的蚯蚓。他暴跳如雷地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声嘶力竭的怒吼在楼道里回荡。喊着喊着，情绪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砸落在地板上，溅起悲伤的泪花。
他颤抖着摘下眼镜，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肩膀剧烈地颤抖，撕心裂肺的哭声揪扯着周围人的心，任谁瞧了，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围观的众人没一个人出声，大家屏气敛息，目光紧紧盯着李先生。他们的眼神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有对李先生如此失态痛哭的同情；有对这场闹剧究竟因何而起的疑惑；还有面对这混乱局面，深感无力插手的无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李先生哭声渐渐止息，他抬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纵横的泪水。随后，他缓缓俯身，捡起地上那副被泪水浸湿的眼镜，他小心翼翼地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双眼，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却又透着一股决绝。
突然，李先生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迅猛得让人猝不及防。刹那间，他的眼神锐利如鹰，脚下生风，他如离弦之箭，朝着三楼狂奔而去。每一步都踏得又重又急，沉闷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转瞬之间，他便来到了三楼。
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一扇门，推门而入。没过一会儿，他又快速冲了出来，手里似乎多了些什么物件，可距离太远，我实在看不清楚。紧接着，他如同脚底抹油似的，飞一般地快速下楼。
当他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时，我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手臂横在他身前，像一道坚固的屏障。然而，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我，只是顺手用力一推，那股力量裹挟着无尽的愤怒与绝望。我毫无防备，身形瞬间失控，一个不稳整个人朝着旁边摔去。脑门重重地撞到了墙上，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乱撞。右手背也在慌乱之中磕到了过道里摆放的花架上，手背瞬间就红了一大片，还被花架的尖角处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殷红的鲜血缓缓渗出，看着特别疼的样子。好在这是一场梦，梦中的我感觉不到疼痛，我甩动着手臂，眼睁睁地看着李先生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那茫茫的夜色里，他的背影孤独而决绝，仿佛被黑暗瞬间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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