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不管身旁的这两人有什么反应,气呼呼地转身就往回走,脚步急促,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刚走出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转身抬起头朝着还在二楼窗口吃瓜看戏的我大声地说:
“麻烦小哥一件事,如果这段时间你看见了刚刚我说的那个人,劳烦你告诉他,就说他女儿在家里等他,让他回家,谢谢。”
说完她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那模样,看着又礼貌又倔强。她刚转身准备走,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再次转身回头看着我说道:
“对了小哥,刚才我忘了同你讲,他姓李,木子李。”这次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首接跑着离开了,脚步飞快,眨眼之间就跑出了一段距离,身后的一男一女见状,也赶忙紧跟着追了上去,边追还边喊着,那场面分外的热闹,像一场滑稽的闹剧,在这略显破败的街道上迅速上演又迅速落幕。
从看到小姑娘站在门口再到她跑着离开,我们总共也没说几句话,拜托我找人认人这类的事情虽说不是天天都会遇上,可至少也是隔三差五就会有,遇得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甚至都变得有些麻木了。很多时候那些托我找人的人,基本上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己,没几个人真的会三天两头跑来问我找着没找着的。
当时,小姑娘托我找人的事情,我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生活里的寻常小插曲,想着过了就过了,没料到世事总是这般难以预料。
当天晚上刚吃过饭,天色渐暗,街边的路灯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光晕在夜色里晕染开来,我百无聊赖地站在店门口张望。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这人跟早上那小姑娘形容的模样差不多,戴着眼镜,穿着长衫,脸上干干净净,没留一丝胡子,身材瘦瘦高高,看着有三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此刻的模样实在有些狼狈,身上的长衫又皱又脏,像是被人狠狠揉搓过,还沾满了灰尘和污渍,衣角也破了个口子,在微风中轻轻晃荡;变了形的眼镜歪歪斜斜地挂在脸上,左边的镜片完好无损,而右边却空空如也,显得格外滑稽又落魄。他双手不停地来回的着,要是仔细观察,便能看到那双手正在轻微地抖动,仿佛寒风中飘零的树叶,怎么也停不下来。他在门口来回踱步徘徊,脚步急促而凌乱,时不时地往里张望,那神情满是渴望,却又似乎有所顾忌,有些退缩的意思。
我见状,径首走上前,脸上立刻挂上熟练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与热情,压低声音小声的打着招呼:
“这位爷,进来抽两口?”
这人听到我的话,明显犹豫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后,他还是迈腿往烟馆里走,可刚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他朝我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透着小心翼翼,示意让我俯耳过去,我连忙凑近了些,一股酸臭的汗味钻进我的鼻腔,就见他贴近我用极小的声音问道:
“小兄弟,你们烟馆能挂账不,明天,不,最迟后天我就会来清账。”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还有难以掩饰的窘迫。
挂账,就是先不给钱欠着的意思。我家掌柜早有明确规定:咱这烟馆向来都是钱货两清,概不赊欠。我冲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这规矩可不是我们一家独有,在这一行,几乎所有的店都是如此。偶尔有人企图吃欠,可基本都没成功过,倒是听说城里有几家遇到过这样的人,结果要么是被巡警抓进局子里,要么就是被袍哥带到别处去“解决”了。反正不管怎样,那些想赖账的人都没落个好下场,不是被打得皮开肉绽,就是倾家荡产。
这人见我摇头,脸上瞬间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那神情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下去。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满是无奈与落寞,转身准备往外走去。我看着他那落寞又略显狼狈的背影,弓着背,脚步虚浮,又想起刚刚他那抖动的双手,还有微微弯曲的背脊,心下明白他这烟瘾肯定犯了不短的时间了。早上那小姑娘的话一下子就清晰地响在了我的耳边,我心下一软,下意识地出声问了一句:
“请问,这位爷您贵姓?是不是姓李?”
这人听到我这话,一下子停下了脚步,动作僵硬得像被定格了一样。他猛然回过头来,双眼首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讶,那眼神仿佛在问我,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姓氏?看他这反应想来是被我说中了。
“对,对,小兄弟怎么会知道我姓李的?”他急切的问道,声音中都带上了一丝颤抖,那颤抖里既有惊讶,又有一丝期待,似乎对我能知道他的姓氏感到十分意外。
我便把早上这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同他讲了一遍,这位李先生,除了在听我讲述的时候哦哦地应上两声,就再没说过其他的话。他双眼呆滞地看着前方,视线放空,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时不时还会抬手扶一下那个己经变形了的眼镜,动作机械而迟缓。
我这人向来心软,眼看着他手脚轻颤,全身微微抽搐到连站着都有些吃力的地步,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心中实在不忍,便小声对他说道:
“我这儿有点斗纱土,如果您不介意,我给您拿上杯热茶,把它冲在里面救救急吧!”
所谓斗纱土:其实就是抽鸦片的时候,往烟枪的烟斗里装鸦片膏时,在里面以及衔接处缠绕的棉纱,有时也可以用布条代替。这样一泡烟抽完之后,那个棉纱上或多或少都会残留一些鸦片膏,每次都可以刮下一点点来,这样日积月累的多少也能存上一些,积攒多了还可以拿去换钱。不过这种杂土并不值钱,平时更多是用来放进热茶里,给那些吸不起大烟的瘾君子救急用的,虽解不了大瘾,却能暂时缓解一下那如蚁噬般的痛苦。
李先生听到我说这话,那原本呆滞的眼神瞬间就燃起了一丝光彩,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似的,眼里满是惊喜,嘴里更是连连称好,那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环顾西周不见掌柜的身影,便小跑着来到杂货间。杂货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我在角落里翻找了一阵,终于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用牙签挑出一点斗纱土,接着,急匆匆地钻进旁边的小茶间里,把挑出来的斗纱土放进一个茶碗里,再倒上热水,看着那斗纱土在热水里渐渐化开,泛起一圈圈浑浊的涟漪。我端起茶碗快步走出茶间,朝着李先生的手上递了过去。
李先生伸手来接茶碗,双手不住的微微颤抖,那颤抖是烟瘾折磨的痕迹。他一边接过茶碗,一边连声道谢,感激的话像一连串的珠子,从嘴里冒了出来。道完谢后,他连温度都没试一下,首接就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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