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挤进人群，就听见那个白胖的大汉扯着嗓子说道：“你们来看嘛，来看嘛！这肉有啥子问题嘛？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荣昌黑毛猪，早上天麻麻亮的时候才杀的。就是肉的颜色稍微深了点，可杀的时候它还活蹦乱跳的，我“唰”地一刀下去，血放得干干净净，咋个可能是啥子瘟猪儿肉？你们莫要在这儿乱开黄腔，我做生意向来本本分分，从不搞那些歪门邪道。”只见他急赤白脸地辩解着，一边唾沫星子横飞地说着，一边麻溜地弯腰从案板上抄起一块猪肉，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看。
围观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把小摊围了个水泄不通，但一个个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全都抄着手，胳膊肘紧紧夹着，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摊主手里的猪肉，脑袋随着肉块的晃动左右摇摆，活像一群看稀罕玩意儿的老学究。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接他的话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压抑的沉默，只有胖大汉那略显焦急的声音在回荡。
我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这个摊儿真卖的是瘟猪肉？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谋财害命啊！这人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这水码头出干这种勾当。就算政府不抓他，光是这码头上周围水上岸边讨生活的众多袍哥人家，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活活淹死他俩。
想到这儿，我低头仔细打量起他手里的那块肉，肉确实是猪肉没错，还是坐墩肉。你之所以能确定，这还得归功于这块肉的标志太过于明显——那条明晃晃的猪尾巴还在上面挂着呢。猪皮白，猪毛黑，但肉的颜色却与平常的猪肉大相径庭。肥肉部分显得发灰，瘦肉则呈现出深沉的红褐色。虽说我从未见过瘟猪肉，不知道具体应该是什么颜色，但光看这肉的颜色，说这是正常的猪肉，恐怕是没人会相信。倘若这胖大汉说这头猪是野味，保不齐还有人会信，毕竟周围山多野味也不少，我们可能只是碰巧不认识，可他非要说这是头荣昌黑毛猪，那就明显不对劲了。
正在我暗自思索之际，那位身材魁梧的胖大汉脸庞涨得通红，嗓音更加洪亮地继续吆喝起来：“各位父老乡亲，听听我老胡的肺腑之言！我在这摆摊卖肉可不是一天两天了，风里来雨里去都有好几年咯，每天雷打不动地在这儿卖肉，少说也得卖出两三头猪。我这生意虽小但也稳稳当当的。你们出去随便打听打听，这附近码头上的人谁不晓得我老胡的名号？我可是凭良心卖肉的手艺人呐，那些个歪门邪道、怪头怪脑的事儿，我碰都不敢碰一下。”说到这儿，胖大汉生怕众人不信，情绪愈发激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仰天发誓道：“我老胡今儿个敢在这儿指天发誓！要是我卖了瘟猪肉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这番赌咒发誓让围观的人群表情各异。有的半信半疑，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闪烁着犹豫；有的依旧心存疑虑，双手抱胸轻轻摇头；更有几人被他这话惊得目瞪口呆，满脸不可思议。然而，大家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定在那些猪肉上面，仿佛要用眼神穿透肉块揭开隐藏的秘密。
“大家要是不信尽管过来闻一哈嘛！这肉干干净净啥子味道都没得。瘟死的猪肉啷个可能是这个味儿嘛！我可不是在吹牛，昨天收猪儿的时候，这猪还精神抖擞，宰的时候也是活蹦乱跳的，咋个可能有啥子问题嘛！这猪是天不亮的时候杀的，好家伙足足有二百多斤呢！皮糙肉厚，你们看哈这猪皮，把毛一拨后那叫一个油光水滑。至于肉的颜色嘛，杀的时候天还乌漆麻黑的，油灯光线又不好我也没注意。放血、刮毛、分下水后就把这肉扔在担担头，赶天赶地又杀了第二头猪，趁到天还没亮就挑着担子赶来了。等到起第二头猪卖得七七八八后，才看到这头猪的肉头是这个样子。”胖大汉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像是要把自己的委屈和无奈都倾诉出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脚下的沙地中。
谈及此刻，胖大汉愈发显得急切，力图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猛地一挥宽大的手掌 ，如同巨钳般紧紧抓起另一块肉，肥厚的手掌因用力过度而显得格外苍白，手背上的青筋如藤蔓般暴突。他迈开大步，三两步便转到条案前站定。他用满是油光的手指紧抓着那块肉，径首伸向围观的人群，脸上堆满了既谄媚又急切的笑容，嘴里絮絮叨叨地催促着大家上前闻一闻，看看这肉到底有没有问题。
围观者本就被这场风波勾起了极大的好奇心，此刻见他如此举动，纷纷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身体，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脖颈缓缓向前伸展。他们的目光聚焦在那块肉上，眼神中交织着探寻与怀疑。紧接着，众人纷纷耸动着鼻尖，朝向胖大汉手中的肉块仔细地嗅闻起来。我也不甘人后，瞅准时机，猫着腰使劲往前探，鼻尖几乎与那块肉亲密触碰。我反复、深深地闻了好几下，还别说，这块生肉除了本身特有的腥味外，确实没有闻到其他异样的气味。
胖大汉紧握着那块猪肉，像是捧着能洗刷冤屈的“圣物”，在人群中转了一圈，那些闻过肉的人依旧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疑惑。他们不时与身旁的人对视，眼神交汇间传递着各自的想法，尽管肉没有异味，但那怪异的颜色仍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众人的心里，疑虑丝毫没有消散。没闻过的人则双手抱于胸前，身子微微后仰，既好奇又戒备地盯着大汉手里的猪肉，他们的眼神仿佛写满了对这场闹剧的审视，似乎在等待着更惊人的反转。
尽管胖大汉一通忙活，又是发誓又是让大伙闻肉，但众人却像达成了默契一般，没有一个流露出购买的意愿。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想要看看这个卖猪肉的接下来还能使出什么花招，如何继续这场“表演”。这一幕比大戏还要精彩，谁也不舍得提前离场，人群中不时传来几声压低的议论，如同细密的雨点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胖大汉将周遭众人那副凑热闹的神情悉数收入眼底，他宛如霜打的茄子，瞬间没了刚才那股劲头。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腮帮子随之塌陷，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突然，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似乎在心中盘算着什么。紧接着，他侧身猛然一甩手，将手里的那块猪肉“啪”地一声重重摔在条案上，猪肉撞击条案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后，他转过身面向人群双手抱拳拱了拱手，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扯开嗓子说道：
“各位乡亲，看来今天我老胡是倒了八辈子霉，走了背时运咯！往常我这猪肉实打实卖一块五毛钱一斤，可今儿个我老胡豁出去了，半价都不到，七毛钱一斤！要是哪家要得多的话，这价格嘛，我老胡咬咬牙，还能再给大伙便宜便宜，绝不让乡亲们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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