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珈骏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嘉宁腰间的腰牌，低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大人。”
嘉宁抿唇笑笑，这才满意，抱着手臂看了一眼那尸身，“卷宗在哪？”
“己经取来了，”霍珈骏转身从书案上拿来一卷宗，交给了嘉宁。
“多谢。”嘉宁将那卷宗打开，心声道：「长安，帮我看看。」
柳凌寒看着嘉宁手中的卷宗，「死者胡彩香，与夫君成亲十三载，膝下无子，三月十二那日早早出门要回娘家几日，可是三月十八仍不见归还，胡彩香的夫君便来报官了。
官府在三月十九寻得了死者的尸身，容貌己经看不出来了， 是通过身上的衣衫认出的。」
「那这案子如何成了悬案送来了大理寺呢？」嘉宁不解问道。
柳凌寒的目光在卷宗上飞快看着，「官府本也说是意外溺亡，可他夫君偏说，这人不是胡彩香。」
「啊？不是胡彩香？为什么？」嘉宁心声问道。
「上头没写。」柳凌寒答道。
「这官府究竟是做什么吃的，三日查不出结果便上报大理寺，卷宗也没写清楚，要他们有何用。」嘉宁瘪了瘪嘴，“为何报官的是胡彩香的夫君？她人没回娘家，不应该是娘家的人来报官吗？”
霍珈骏歪着脑袋，并未回答嘉宁的问题，而是问道：“你识字？”
嘉宁一怔，“本宫近日供奉了一位仙君，是这位仙君在帮忙看呢。”
霍珈骏眸底浮起了一丝鄙夷，心想或许只有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公主才说得出如此荒谬之语。
嘉宁扫了一眼霍珈骏的神色，并未理会，“你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
“死者的娘家并不知道死者要回娘家之事，只有死者的夫君知道，可六日都不见妻子回转，便去了娘家找人，结果并未找到人，这才去了官府报案。”
嘉宁将卷宗合上，“除了死者身上的那件衣裳之外，可还有旁的，能证明这人是胡彩香？”
“除了面容看不出来了，身上的物件儿都对。”
“物件儿？”嘉宁凝眉，“还有什么物件儿？”
“头上的一支木簪，只是己经被泡地有些腐烂了。”
“一支木簪...”嘉宁颔首喃喃地重复了两次，时不时眨动着眼睛，又问道：“没旁的了？”
“没了，”霍珈骏道：“下官验过了，从死状与伤口上来看，确实是意外溺亡，可她的夫君一口咬定这人并非胡彩香，再加上下官心中生疑...”
剩下半句请嘉宁帮忙的话霍珈骏并未说出口，嘉宁抱臂看着他，微微一笑，“知道了，知道了，你倒也是个认真办案的人。”
霍珈骏挑眉，墨眸下升起一丝惊讶，“你说什么？”
嘉宁将手中卷宗还给了霍珈骏，“带本宫去见见胡彩香的夫君吧。”
霍珈骏并未犹豫，将那卷宗放回了书案上，“好。”
仔细将那白布小心给那具尸身重新盖上，两人又把用来遮面的素帕扔进了渣斗，一起往城西去了。
“公主可用过午膳了？”经过一个馒头铺，霍珈骏问道。
“用过了，出门在外，你唤我大人便是。”说着，嘉宁将自己腰间的那块公主腰牌收了起来，“你为何方才用午膳？”
“验尸，一时忘了时间，就随便吃了些。”
霍珈骏的语气不轻不重，听着比在殓房时少了些敌意。
嘉宁歪了歪脑袋，思忖一阵，“若我问你，你为何要考仵作，可方便？”
“那大人为何考大理寺呢？”
“是我先问的你！”嘉宁一字一句道。
霍珈骏微微一笑，可笑意未达眼底，眸色深凝，眉眼间皆是疏离，“那下官的答案是：不方便。”
嘉宁翻了个白眼，“罢了，不方便就不方便吧。”
两人并肩无言，在街上走了许久，才到了西街。
“这条街便是了，”霍珈骏一身白色，远远指着街里的泥道：“这菜市里的第六家档口就是他们家的肉铺了。”
嘉宁来回扫视了身边的霍珈骏几次，见他娴雅从容地站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不与我同去？”
“我...？”霍珈骏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拱手道：“下官不便与大人同去。”
嘉宁瞥了霍珈骏一眼，自己往菜市里面走去了。
霍珈骏远远看着柿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从怀里掏出了三文钱，在茶摊上点了一壶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从容喝茶等着嘉宁出来。
地上满是泥泞，几条鱼在篓子里扑腾扑腾，嘉宁经过时，鱼尾将水甩在了嘉宁的身上。
柳凌寒忍不住叹道：「本以为彩翠轩的那条街简陋非常己经算是西市了，和这菜市场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你这几日连饭都要过了，还会觉着这菜市场脏乱吗？」嘉宁笑道，往前数着，数到六，指尖果然落在一肉铺门头前。
加快脚步往那肉铺前头走去，精致的鞋尖上沾了不少泥土。
“本官乃大理寺丞，你妻子的案子己由大理寺接管，你可知？”
那屠夫手中的刀重重落下，将案板上的排骨一分为二，血渣溅在了嘉宁的衣袖上，“都三日了，大理寺还找不到我的妻子，如今找了个愣头青来查我这平头百姓的案子？
明摆着糊弄人嘛！”
嘉宁并未理会衣袖上的血迹，负手站在那肉铺前头，“你若不肯配合，本官也只能将你带去大理寺审审了。”
旁边卖菜的大娘赶紧出声帮腔道：“大人莫与他一般见识，他一个粗人，妻子又刚出了事，脾气坏了些。”
嘉宁朝那大娘礼貌道：“多谢大娘。”
那屠夫将手中的刀立在案板上，又把手上的油渍抹在围裙上，朝嘉宁道：“你想问什么？”
“你叫什么？”
“我姓王，大家就都叫我王屠夫。”王屠夫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摊子上的苍蝇赶走了。
嘉宁视线冷漠，沉声问道：“你为何说，那尸身不是你妻子的？”
那王屠夫吞了口口水，脸上的横肉一颤，“我与胡彩香成亲十三载，她的尸身，我自然认得，我说不是便不是。”
“证据呢？”嘉宁追问道：“是胎记，还是什么？”
“我说不是，便不是。”那王屠夫横声答道，怒目瞪着嘉宁，“你们大理寺究竟会不会查案啊？穿得人模人样的，莫不是个草包，只会为难我们这些苦主吧！”
柳凌寒心下生出一丝没来由的厌恶来，用嘉宁的嘴道：“断案讲的是证据，死者的打扮与你妻子相同，案发时间也吻合，你若是偏要唱反调，又拿不出证据，便是妨碍公务。”
那王屠夫别过眼去，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你们大理寺若是找不到胡彩香，我便去告御状！总之，胡彩香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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