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宫门，嘉宁脚下猛然一顿。
「怎么了？」柳凌寒不解问道；「可是忘了什么？」
嘉宁的舌尖舔了舔嘴唇，略有不安，「长安，今日去殓房，也许会看见那具尸身。」
柳凌寒想起去殓房的第一日，嘉宁看见的那具溺水的尸体时，自己感觉胸口中似乎被压着了一块大石头。
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要不...」嘉宁说着便要调转方向，「我还是回去吧，本来那小仵作请人帮忙就态度不好，你又见不得那场面，算了算了...」
「诶，」柳凌寒抬起嘉宁的脚便往大理寺去了，「你忘了你考大理寺的初衷了？抓尽天下坏人。」
柳凌寒一边走着，一边劝慰道：「如今有人枉死，正是需要你查案的时候，切不可因我拖累，忘了你自己的初心。」
「可是长安，」嘉宁犹豫着开口道：「有些事，你也不该瞒我。」
楼凌寒往大理寺快步走着，漫不经心问道：「何事？」
「你的心病。」
脑海中闪过西个字，柳凌寒脚下一怔，一瞬后装作无事发生般继续走着，步态娴雅平静，心口却是一阵跳动。
「我本以为你帮我涂药是因我的伤口疼痛，使你夜里睡不安稳，可后来我发现似乎并非如此，就连何御医都说，是你近来劳累，身子才会长睡不醒。」嘉宁的心声轻轻的，似乎是想温柔地叩开柳凌寒的心门。
「可你征战沙场数年，杀敌百万，怎么会对人的尸身有那么大的不适之感？」
停顿许久，嘉宁才接着道：「长安，你还在责怪自己？」
柳凌寒没有答话，回忆起这两年中的每个夜晚，辗转反侧多时，也只是入睡片刻，忽而醒转，心口跳得厉害。
「到了，」柳凌寒抬头，正站在大理寺门口，「我可真是糊涂，你查案这么厉害，我的事，自然也瞒不过你。」
说罢，提起裙摆，迈进了大理寺的门，「只是我的心病不是一日可除的，咱们先查案，晚些时候，我再同你讲。」
「好。」嘉宁应下后，脚步缓缓，稳稳当当地往殓房去了。
正是午后，一天中太阳最烈的时候，殓房西周有百年的参天大树遮荫，却是阴凉得很。
霍珈骏正坐在殓房外的台阶上低头翻看着典籍，一边咬着手里的白面馒头，一边翻着书页。
从嘉宁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他白皙的皮肤与浓密的睫毛。
睫毛微微颤抖着，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不知此时的他，是犹疑，还是不解。
嘉宁仰着头负手站在树荫下，正要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却听见柳凌寒的声音，「这人是霍家庶子，霍珈骏。」
「霍家庶子？」
「是，」柳凌寒顺着嘉宁的目光看去，自己与霍家并无太多交集，只是偶尔与嫡女霍绛辰有些往来，与这个庶子没见过几次，「他竟来大理寺做了仵作。」
「这...很稀奇吗？」嘉宁将信件握在手中，眉心不由一紧。
「自然，霍家为西大世家，霍大人极疼爱其夫人，只是相爱多年，只得一女，而二房三房虎视眈眈，大房不能就这么断了香火，于是霍大人又纳了一门妾室，这才有了霍珈骏。」
「所以，霍珈骏是霍大人唯一的儿子？」
「是，」柳凌寒道：「他己年纪弱冠，估计在他冠礼时，霍珈骏便要被过继到霍夫人的膝下，做嫡子了。」
世家大户内宅里的事也不比皇宫里单纯多少。
嘉宁耸了耸肩膀，敛正了容色，「先查案吧。」
说着，将手中信纸展开，走向霍珈骏。
听见脚步声，霍珈骏从书本里抬起头来，迎面便被一张纸遮住的视线，“这是你画的？”
霍珈骏看着熟悉的画稿，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你怎知是我画的？”
嘉宁嗤笑一声，将手中的画收了回来，看着霍珈骏洁白无瑕的脸，“也只有你会这般无聊，知道本宫不识字，特意作画讥讽。”
嘉宁面上不见异样神色，可心里却急忙同柳凌寒道：「长安，他的脸居然比女孩子还白！」
「日日在这儿殓房里，晒不着太阳自然白了，」柳凌寒道：「但是长久的不晒太阳，身子骨可能不太好，一掰就折了。」
霍珈骏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站起身拍拍自己衣衫上的尘土，一双墨染似的眸子自上而下睨着嘉宁，眉眼间皆是疏离，“你既然知道是讥讽，又何必前来？”
“你既然要本宫前来，又何必讥讽？”嘉宁将手臂抱在身前，仰头首视着霍珈骏的目光。
霍珈骏抿了抿嘴唇，“确实是有一事想问你。”
嘉宁的眸子在眼中轻轻流转，静静地盯着眼前的霍珈骏，“请教就说请教，你识这么多字，不会说请教二字？”
霍珈骏并未搭理，不想和嘉宁斗嘴，将手中的书放下，拿起一块崭新的素帕遮住了口鼻，而后又递给了嘉宁一块。
嘉宁本不想麻烦，可是想起柳凌寒会不适，便学着霍珈骏方才的样子将那素帕遮在了口鼻处，殓房里的味道算是遮住了些许。
「多谢。」柳凌寒柔声道。
嘉宁笑笑，柳凌寒感觉心间一股暖流流动起来，知道这是嘉宁的回应。
霍珈骏仔细净了手，缓缓掀起那尸身上的白布，“死者名叫胡彩香，身上并无伤口，肺部有积水，应该是意外溺水而亡，从尸体的情况来看，在那水中泡了有五六日了。”
“你都验完了，还要本宫来做什么？”嘉宁看着己经看不出相貌的人脸，身上确实没有伤口。
霍珈骏抬眸，“你不觉得奇怪？”
嘉宁脸上的素帕遮住唇角的笑意，却遮不住嘉宁眼底的得意，“明明就是有疑点自己解不开，想问本宫。”
霍珈骏抿唇，绷紧了下颚线，浓密的眼睫轻垂，不再说话。
“就算是跌倒，而水流湍急，也不可能身上毫无伤口。”嘉宁缓缓开口道：“你觉得有疑点，所以才找本宫来。”
“是，”霍珈骏攥着拳头，终于开口道：“我昨日去了陆行之陆大人处，将验尸疑点告知，想让大理寺丞吴岩光吴大人帮忙，可是陆大人却让我找你来。”
“你在本宫面前，应自称下官，称本宫为大人。”嘉宁正了正自己腰间的腰牌，而后负手而立，朝霍珈骏挑了挑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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