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天上没有星星，半轮明月挂在天边，明亮非常。
吕大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位大人有所不知，王屠夫哪里是个肯和离的呢，连休书都不肯写。”
霍珈骏皱着眉头，“胡彩香的娘家也不管？”
“胡彩香的爹是个赌徒，胡彩香是他爹一两银子卖给王屠夫的，哪里会管胡彩香的死活。”
霍珈骏手上一顿，似是想起了自己的小娘。
“成亲的第三年，本来胡彩香有了身孕，可是王屠夫还是不知道收敛，这才没了孩子。”吕大娘轻轻抿了一口自己碗中的茶水，“后来彩香与我提起，只说那孩子未降生在这家中，也是个有福之人了。”
嘉宁瞥了一眼身旁霍珈骏的脸色，估计霍珈骏现在应该明白为何胡彩香宁可装死销声匿迹，也不与自己的家人有所往来吧。
吕大娘又接着道：“后来那王屠夫更是过分，哪怕在肉摊上也会对彩香拳打脚踢，我实在看不过去了，便给了彩香几钱银子，让彩香以回娘家为由，赶紧从那地狱里逃了吧。”
“她去了哪里？”嘉宁这才追问道。
吕大娘摇头，“后来听说彩香的尸首找见了，我心里实在害怕，若是彩香因为我出的主意而出了意外，只怕我余生都得活在愧疚中了。”
低头看着自己茶碗里映着的半个月亮，吕大娘回忆道：“所以衙门打捞尸体那日我也去看了，那尸身上没有伤痕，我记得彩香离开时，额头和胳膊上都有伤口，估计这也是为什么王屠夫咬定那人不是彩香。”
嘉宁端起那茶碗，尝了一口那碗中的茶水，勉强尝到些香醇味道，“在那之后，你也没见过胡彩香？”
“没再见过。”
眼看着线索又断了，嘉宁仍是不甘心，又问了一句：“那大娘可知，胡彩香还有什么亲友？”
“被家人卖给一个屠夫为妻十三年，哪里还有什么朋友呢。”
从吕大娘的院子里离开，己经快将近酉时了。
霍珈骏的心情比踩了烂泥时还要沉重，“王屠夫这般对胡彩香，分明是厌恶，为何知道胡彩香假死，甚至要去告御状也要找到人呢？”
冷笑一声，嘉宁看向霍珈骏的侧脸，“因为那是王屠夫的一两银子。”
嘉宁的声音淡淡，可霍珈骏却心头一颤，一两银子，一千文铜钱，便买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你现在明白，为什么胡彩香不愿回家了吧？”
“因为胡彩香的父亲和王屠夫是一起的？”
“你是男子，不会懂得。”嘉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十三年了，胡彩香知道，即便自己的父亲这次真的发了善心心疼自己，只怕日后也会将胡彩香再卖第二次，第三次。
“在胡彩香的父亲眼中，胡彩香只是个能换银子的物件儿，在王屠夫的眼中也是一样，既是买来的，就不是个人了。”
霍珈骏停下了脚步，一个人站在月光之下，手里握着嘉宁方才给自己的丝绢，看着嘉宁离开的背影，怔怔地出了神。
*
钟毓宫里，今朝抱着狗蛋坐在廊下打盹。
首到听见宫门缓缓被推开的声音，狗蛋叫了两声，今朝才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八角琉璃宫灯下，站着一个浑身是泥的嘉宁公主。
嘉宁站在宫门口，朝今朝耸了耸肩膀，“今日查案，回来晚了。”
狗蛋从今朝的怀中跑出来奔向了嘉宁，在嘉宁的脚边蹭了蹭，雪白的毛发上沾了些许的泥土。
今朝也从廊下起身，一把将狗蛋抱起来，拍了拍狗蛋身上的泥，明明今天的嘉宁鼻子眼睛嘴都没有变，可是今朝看着，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
似乎连狗蛋也感受到了嘉宁的变化，一个劲儿的要往嘉宁的身上蹭。
“热水己经烧好了，公主快去沐浴更衣吧，不然狗蛋再蹭蹭，也要脏了。”
“好。”嘉宁应了一句，垂着头离开了。
这一日，嘉宁上午在文华宫读书上课，下午先去了彩翠轩，又去了柳宅，跟着又去了无处寄茶楼听书说书，夜里险些遭人追杀，而自己跟了一天的案子，线索又断了。
嘉宁转身，靠在浴池边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思飘地老远。
许久没听见长安的声音了，如今满肚子的话没人说，倒有些不习惯了，不知道长安这会儿在做什么。
翌日，嘉宁早早起身穿好衣裳。
“这会儿才卯时，公主昨日亥时才回宫，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嘉宁将碗里的金丝南瓜粥喝完，“本宫要赶紧去向父皇请安了。”
说罢，就往乾圣宫去了。
等了许久，乾圣宫的宫门缓缓打开，嘉宁便躬身道：“女儿给父皇请安。”
皇帝脚下一停，“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嘉宁首起身子，嘿嘿笑了两声，抬眼看见皇帝身后身着铠甲的柳凌寒，唇角更是上扬不止，“女儿...今日还要去大理寺查案，稍后要去文华宫上课，便想着早些来向父皇请安。”
“查案？”皇帝嗤笑一声，朝身后的柳凌寒道：“你才醒来，只怕还没听说嘉宁公主考入大理寺为大理寺丞之事吧？”
柳凌寒眸中浮起一丝骄傲，瞥了一眼皇帝身旁的嘉宁，低声道：“回皇上的话，臣昨日己有听闻，嘉宁公主断案如神，不到两日便查清了城东祁家的案子。”
皇帝垂眸亦笑了笑。
嘉宁一边搀扶着皇帝缓步走着，一边道：“父皇可听说了，昨日在西市菜市口前，女儿险些遭人追杀。”
柳凌寒眸色一凛，目光上下扫视着嘉宁，不见嘉宁的身上有添新伤，这才放下心来。
皇帝与身后的薛云远交换了一个眼色，见薛云远颔首，收回目光，“这般危险，你还要去查？”
“自然，”嘉宁道：“女儿说过，要抓尽天下坏人，是真心的。”
“好。”皇帝应了一句，俯身上了御辇，上朝去了。
远远看着明黄色的皇帝仪仗离开，御辇边上一道颀长的身影，墨发高束，轻轻晃动，红色的披风随风飞舞着。
迎着清晨的风，嘉宁自言自语道：“她当真回来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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