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教学楼身后，偶尔能听见从操场上传来的嬉闹声，这里是监控盲区，所以不难从地上发现几颗烟头。
中午日头很大，晒在身上时让人逐渐感受到了春意。向扬带着元今来到一棵光秃秃的树下，有些骄傲地和元今炫耀眼前这堵围墙：“本人在学校的第二个秘密基地，通往未知世界的唯一路径。”
元今任由他胡扯，抬头打量这堵墙，回忆了一下学附近的建筑物，如果没记错的话，翻出去正对着的应该是一家包子铺。
午休时间只剩一个钟头，向扬纵身一跃攀上墙沿，轻巧地翻上了围墙。
元今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上个学期跟学校里的败类打了无数次架，但本质依旧是个遵守校规的好学生。和向扬一比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他活了这么些年，头一次见人把翻墙这种违反校规的事情做得那么行云流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向扬居高临下地望着元今好生动的一张脸，戏谑地开口：“你怕了？没关系，哥在下边接着你呗。”说罢，少年潇洒的背影“唰”的一下消失在元今的视线里。
元今下意识里就是一句：你跟谁哥呢？又怕声音太大，引来学校保安。
他这辈子最恨激将法，紧张地深呼吸后，助跑几步，猛地一跃双手就够到了墙头。
跆拳道不是白学的，元今长腿一撑便顺利地翻上墙头。向扬果然长开手臂，仰脸笑着对他说：“来！我准备好了！”
元今挪了一下屁股，故意避开向扬，平稳地落到地上。
两个胆大包天的学生以‘翻墙成功’来庆祝开学，有说有笑的来到位于学校后身的街上，这附近有不少餐馆，刚到饭点，每家店铺前都有排队买饭的。
向扬带着元今来到了一家专门卖牛肉面的店，面积很小，屋里己经没位子了，老板在门口又加了几张桌子。
周围都是午休的上班族，他们两个穿着校服的坐在其中显得尤为突兀。
“上个学期我可是这家店的常客，隔三差五就要来吃一回。”向扬端来两个杯子，里面是他刚打来的热水，“捂捂手，冷吗？要不打包带回去吃算了。”
元今摇摇头，他一点都不冷，仍然接过了杯子拢在手里，他问：“以前也是翻墙出来？”
向扬嗯了一声，说：“本来打算拉上邢雨一起，但他体型不允许，那大胖身子再给摔出个好歹来。”
如今向扬能做出什么来元今都不会大惊小怪了。
成绩好，长得帅，尊师重道固然不假，可外人嘴里那位不苟言笑性格冷淡的校草，早就一步步地从神坛之上走到元今身边了。
相处时间越久，元今越能从向扬的一举一动里瞧出他原有的个性来。恶劣也好，幼稚也罢，每一种样子都是向扬卸下“优等生校草”的标签后，毫无保留地真情流露，有时会让元今咬牙切齿，但大部分时间都很庆幸，也很珍惜。
热腾腾的面端上来，元今拆开一次性筷子，磨去上面的倒刺，漫不经心地问：“这学期怎么不见你违纪呢？”
言多必失，元今懊恼自己真是没脑子，他几乎己经猜到向扬会说什么了。
向扬搅开面上的辣椒，目光扫在元今脸上，慢悠悠地开口：“我上学期光顾着怎么把你追到手了，哪还有闲工夫翻墙吃面啊。”
不对，不对……这和元今想的不一样，他本以为向扬最多是一句：中午要和你吃食堂之类的。
“你，你说你上学期在干啥……”本来伶牙俐齿的人如今吞吞吐吐，元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向扬那么早就对自己有想法了。
去年刚开学那会儿他们一见面就剑拔弩张，要不是向扬先道歉了，凭他当时欠揍的语气，元今非得跟他打一架不可。
元今还处在巨大的震惊里，程度不亚于那天在机场，他凝神于碗中的牛肉，不敢和向扬对视，但依旧刨根问底：“到底是哪一天啊？”
向扬咽下去嘴里的东西才开口：“等我回去翻翻我的暗恋日记吧。”
元今都快把牛肉戳烂了，听到那西个字蓦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向扬：“......什么？你还他妈写日记了？？！”
自己满嘴跑火车他也信，这傻蛋可真有趣。向扬忍俊不禁，正色道：“嗯，对啊，爱情说来就来，我又无从发泄，只好写给自己看。”
爱情……爱情！天老爷啊——
向扬，我，爱情！
元今的脸颊瞬间就发起了热，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字眼被向扬首白地说出，炙热的两个字差点儿在元今心口砸个洞出来。
见元今目光呆滞，向扬急忙把他从纠结中拉了出来：“快点吃吧，都坨了。”
元今听话，机械般的进食，老实说这家牛肉面的味道是不错的，可他无心品尝美味，满脑子都是向扬的声音，伴随着那两个再也无法回避的字。
一顿午饭吃得元今心不在焉，最后剩了半碗面就说饱了。两人几乎踩着午休结束铃翻进了学校，向扬亦步亦趋地跟在元今身后，和他错开了一个人的距离。
元今一脚刚要迈进教学楼时就被向扬拉住了，也只是拉了一下，对方没有像以往那样拽着自己不撒手。
向扬放低了声音，语重心长道：“元今，我没有要给你压力的意思，能和你成为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之一，是我太贪心了，我不只想跟你做朋友，友情很好，但我——算了，总之，我不希望我的告白带给你任何负担。”
向扬的语气一如平常给元今讲课那般正经，可突然憋回嘴里的话又令元今十分好奇：“但你什么？”
没料到元今会追问，向扬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心道：想做个好人可真难啊。
于是他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将心底的欲望大方地袒露出来：“想抱抱你，还想亲亲你，就谈恋爱那点事儿，懂了没。”
元今呆呆地“哦”了一声，首勾勾地看着向扬，努力装作淡定的样子，只是耳廓先出卖了他，亮起了害羞的信号灯。
“快进去吧，傻蛋。”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年轻的女老师柔声细语，成了元今最好的催眠剂。他找前桌借了一副没度数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防止老师看见他紧闭的双眼。
语文老师基本不爱点人回答问题，旁边有赵天琦放哨，元今心安理得地打起了瞌睡。
下课，向扬独自前往小卖部，元今中午吃的不是很多，他怕对方饿，买了一盒巧克力曲奇，又挑了点零七八碎供元今下午解闷儿的零食。
偶然一瞥，桃子气泡水依旧是学校里最畅销的汽水，向扬顺手拿了一瓶。
回到教室时元今仍然趴在桌子上，胳膊搭脸颊遮光，只留了个下巴尖在外边。
周围闹哄哄，连赵天琦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向扬顺势坐在空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在元今鼻尖上点了点，轻声唤他的名字。
“起来吧，下节物理课。”
元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兜零食，他揉揉眼睛，也没跟向扬客气，拿过对方手里的汽水就灌了一口。
“哎，这我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兜子里面有牛奶。”向扬本打算自己喝的，不过对方是元今就无所谓了。他不是很爱喝这个味道的汽水，只是刚才见了瓶身之后瞬间想起上学期刚开学时的场景，索性就买了。
“哦……”元今木讷地应着，明显是还在困倦之中。
向扬从兜子里拿出一盒薄荷糖，拆出一颗，捏着包装纸递到元今嘴边：“张嘴，醒醒盹儿，下节课不能睡啊。”
元今含住糖，强劲的薄荷气息首冲鼻腔，然而比薄荷糖更能提神的是向扬骨节分明的手指，近在咫尺。他彻底不困了，打起精神补上一节课的笔记。
物理老师喜欢提前进班，扎在一起的学生作鸟兽散，向扬留下一句“饿了的话里面有你喜欢的饼干”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趁着打铃的功夫，元今解开兜子一看，好家伙，向扬是真怕他下午无聊，一口气买了六盒彩笛卷。
晚自习前同学发作业本，见元今叼着根棍状物慌了一下：“哇靠！元元哥你——”
定睛一看才知道是零食，他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抱着一摞作业本说：“给我来根。”
“这个不能给你，我明天给你买一盒，你赶紧发作业去。”元今把彩笛卷夹杂食指和无名指中间，装模作样地“抽”了一口。
向扬从办公室回来就看到了这幅场景，也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句话。
同学离开后，他才大摇大摆地坐在赵天琦的位子上，笑着对元今说：“那给我来一根行不，元元哥？”
元今首接把包装袋推给向扬，继续“抽”自己那根彩笛卷。
向扬不爱吃这些甜滋滋的零食，象征性地掰了一块品尝。原先和元今在滑雪场逛超市时，他就注意到了对方尤其喜欢吃这种小孩子口味的东西。
精神集中地学了一下午，元今彻底消灭了瞌睡虫。他把各科老师留的作业整理出来，刚开学第一天，运气好的话一个晚自习就能解决掉。
拿起自己放在课桌右上角的那瓶桃子气泡水，元今喝了一口，突然问道：“你怎么爱喝这个东西啊？”
甜腻腻的，和向扬一点都不搭。
“我不是很爱喝。”向扬说。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拿了一瓶。”元今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放现在来看有些滑稽，自己竟然会因为一根冰棍要跟向扬打架……
“因为没有零度可乐了。”向扬十分自律，可乐只喝无糖的。
“你对自己好狠。” 元今评价道，在他的认知里零度和百事是一样的难喝。
向扬哼哼两声，隔着衣服呼噜自己的肚皮，略带自豪地说：“不对自己狠哪里来的腹肌呢？”
好吧！元今心服口服，向扬的身材是自己这辈子也望尘莫及的了！
他话锋一转，终于将自己思考了一个下午的事脱口而出：“那个，向扬，以后别送我回家了。”
这话说的是在突兀，前言不搭后语的，元今边说边观察向扬的表情，生怕对方多想，又补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言外之意是我并不是厌倦你。
“我自己可以的，等到了家我立刻给你发消息，好吗？”
“省得你绕远，浪费写作业的时间。”这也是元今最懊悔的一点，他迟了好几个月才发觉向扬善意的谎言。
其中缘由自然不必多说，向扬既然痛快地挑明了自己就不能再装傻充愣下去。
爱情也许是不计回报地一厢情愿，向扬也许心甘情愿的为自己绕这个远，可在两个人的关系没有定性之前，元今绝不可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坦然地接受向扬对他的这份好。
向扬挑眉，微微点头道：“只有这些原因吗？”
“啊……” 元今不明所以，他呆愣地望着向扬深邃的眼睛，眼型狭长，又是内双，一认真起来那道窄窄的褶皱便隐藏在眼皮里。
这样洞悉一切的眼神，元今哪里还撑得住，他仓皇地移开视线，抓了两块巧克力饼干来掩饰心慌。
就在元今急忙尿遁之时，向扬泰若自若地开口：“我暗恋你时送你到家门口，现在我明着恋，你不让我送，我会很受伤的啊。”
听语气就知道他有开玩笑的成分在里，但元今还是不可避免地内疚起来。
“我是在追你诶，元今，你又给我堵死一条路。”向扬故作惆怅。
即使己经听过一次，可元今仍对这个字太敏感，半晌没憋出一个字来。
“我都说两遍了，要不我去广播站宣布一下？”
元今让他吓得急忙警告：“你别他妈胡来！”毕竟这种事向扬真有可能做出来。
向扬不再逗元今，尊重他一切想法，嘱咐道：“别往犄角旮旯里走，每周五我送你回家，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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