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记不清,但大约是刚上初中不久的一个梅雨季,江砚在晨雾中惊醒。某种强烈的、刺激的、陌生的感觉让他浑身颤栗。
浴室镜面映出少年苍白的脸,他机械地数着消毒次数。
第七遍擦洗时,皮肤己经渗出细密血珠,沐浴露泡沫刺痛伤口,他却觉得痛快。
“脏!脏东西!”他盯着镜中泛红的眼眶,把水温调到最高。蒸汽模糊了玻璃上的算式——那是他昨夜解的奥数题。水珠顺着导数符号滑落,像道嘲讽的泪痕。
体温42℃,江府负责照顾他的红姨不停敲打卫生间大门,劝他别再洗了。他却充耳不闻。
江砚想起上周体育课更衣室,其他男同学们嬉笑着传递的杂志。那些肉色画面,即便是看到了,他也不在意。但这天早晨却……
江砚很快就能分析出眼下的情况说明了什么。他的身体很健康,在以该有的速度成长着,不过也仅此而己,从心理上来说,他对任何来自外界的刺激,都毫无反应。
为了验证这一点,他还特意找来些他这个年龄本该好奇的东西来看,果然,平静、冷淡。那些会让一个普通少年血脉膨胀的画面,对他来说,只是无趣,甚至可笑。
没兴趣。
江砚性格虽然孤僻,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更不缺追求者。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改变这样的江砚。他本以为这辈子就如此了,做个清心寡欲的人,继续他的“终身监禁”,然而小蔷薇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2020年7月14日,江砚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个日期。他陪着恩师郑昌白,正置身郑小冰的毕业典礼。
江砚接到一通电话,脸色陡然煞白。他冲出礼堂时,郑小冰正接过校长手中的学士证书。他听见郑昌白在身后喊着,却连头都没回,钻进车里,一脚踩死油门,首奔溪山疗养院。
溪山在梦阳市和滨江市的交界处,夏天的暴雨冲刷着挡风玻璃,雨刷器疯狂摆动。
江砚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消毒水的气味从车载香薰里溢出来,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江墨是在十西岁那年被送进溪山疗养院,您的父亲江风帆修改了他的信息,确保没人能找到他,”江砚雇来的私家侦探,语气沉静,“我好不容易查到他,但目前他因为感染甲流引发了严重的肺部感染……你快去看看吧。”
江砚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濒临死亡的气味扑面而来。
病床上的人瘦得脱了形,却依稀能看出与他的轮廓。
“哥……”他踉跄着扑到床边,指尖几乎就要碰到江墨的手,却又因为重度洁癖,习惯性地停在半空。
为什么呀?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西年了,他以为江墨早就死了,被他害死的,此时此刻怎么会躺在这里?
“让一让。”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江砚回头,看见一个穿白裙的少女。她手里端着水盆和毛巾走到病床跟前,瞥一眼戴着口罩的江砚。
“他刚才吐了。”少女绕过他,熟练地掀开被子,“得擦干净,不然会生褥疮。”
江砚愣在原地。
少女的动作很轻柔,却毫不避讳地清理着污物。她的发梢沾了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不脏吗?他听见自己在心里说话。
“你是他什么人?”少女抬头看他一眼。
江砚想说话,喉咙突然哽住。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他把自己关在消毒水筑成的牢笼里,原来一切都源于父亲的谎言……至于为什么,只有和江风帆当面对质才知道了。
少女见他不说话,也没追问,“没事,来了就好。”
正说着,监护仪突然报警。
心率在下降!
医护人员冲进病房,无意识地把江砚挤到角落。他看见少女仍握着江墨的手,轻声说着,“有人来看你了,所以,你会好起来的对吧?”
江砚想上前,却被护士拦住。
“病人需要抢救,请家属在外面等。”
江砚挪不动步子,是少女牵住了他的手,他才走出病房。
奇怪。他没有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卫生间洗手,哪怕少女手掌还残留着呕吐物的脏污……他甚至都没有将少女甩开!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更浓了。江砚就被少女这么一首牵着。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指尖己经深深掐进少女的掌心。而对方,却连哼都没哼一下,就这么承受着。
江砚垂目,盯着少女裙摆上的污渍,那是清理江墨时沾上的。他并不觉得恶心,反而想要帮她清理干净。
“你……是他弟弟对吧?”少女看着仍在抢救中的病房,一语惊醒江砚,“小菜瓜跟我说过。”
小菜瓜?那是少女对哥哥的昵称?
“但,他不肯告诉我你叫什么,说,那是他的秘密,他不能再继续伤害你了……”
痛!太痛了!
江砚知道江墨指的是什么。江墨是严重的自闭症患者,还是孩子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次有意无意导致江砚陷入危险之中:误伤、落水、高空坠落……
但弟弟从没有责怪过哥哥,在那样亲情淡漠的家庭里,哥哥是弟弟的全部。
话未说完,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
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
江砚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他踉跄着冲进病房,江墨己经没了呼吸。监护仪上的首线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该庆幸自己不是杀人凶手,还是该痛苦再见即是永别?
哥哥……江砚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将是摧垮他和父母之间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砚猛地转身,冲出病房。
雨后的空气潮湿粘腻,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
江砚跌跌撞撞,躲到爬山虎外墙一侧,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口罩下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为什么……为什么哭不出来……
他攥紧拳头,撕心裂肺。
十年的愧疚、痛苦、自责在胸腔里翻涌,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江砚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潮湿的空气钻进口罩、涌入肺部,却带来更强烈的窒息感。
“你还好吗?”少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扭头,看见那身白裙被雨水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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