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透墨汁的绢帛，沉甸甸压在云苍山脉的营地上。
篝火的光被风扯得忽明忽暗，照出巡守弟子腰间玉佩上流转的微光——那是苏家特有的星纹，在夜色里泛着幽蓝。
奈落蹲在军帐角落，指尖捏着半块桂花糕，目光却黏在对面石桌旁的玄色身影上。
云澈正低头翻看一卷泛黄的古图，发尾垂落的鎏金坠子随着动作轻晃，在烛火里划出细碎的光。
她喉咙动了动，刚要开口说"帝君尝尝这个？"，眼角余光却瞥见帐外竹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半片月白裙裾。
"苏悦？"她脱口而出。
玄色广袖在石桌上扫过，古图"哗啦"一声被收进玉匣。
云澈抬眼时眸底暗潮翻涌，却在触及奈落发顶的呆毛时软了软："你看错了。"
"没看错！"奈落蹭地站起来，桂花糕碎屑簌簌落进衣襟。
她快步走到帐口掀开帘子，夜雾裹着松针的清苦灌进来，只余两行浅浅的脚印，在的泥地上蜿蜒向密林深处。"她往千蛇涧去了！"她转身时耳坠撞在锁骨上，"那地方我前日探过，全是带毒的藤萝——她疯了？"
云澈己站在她身侧，指尖掐了个诀，一缕青雾从他掌心升起，在半空凝成苏悦的轮廓。"三息前的残息。"他屈指一弹，青雾朝密林方向飘去，"跟上。"
苏悦的绣鞋碾过带露的蕨叶，每一步都像踩着自己的心跳。
她将面纱往上拽了拽，月光透过叶隙落在面上，照出额角细密的汗珠。
三天前在市集茶棚，那个灰衣老者将纸条塞进她袖中时，说的话还在耳边炸响："邪影要开界门，地点在千蛇涧密道——苏二小姐想赎罪，便自己来取证据。"
赎罪。
她攥紧袖中那截染了朱砂的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半月前她误信谗言，在奈落的药里下了软骨散，若不是云澈及时察觉...她闭了闭眼，加快脚步。
密道入口藏在一株老榕的气根下，腐叶堆里泛着幽绿的磷火。
苏悦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在气根交错处，果然触到一道冷硬的石纹。"咔"的轻响，气根如活物般分开，露出向下的石阶。
她摸出怀里的避毒珠攥紧，顺着石阶往下走，潮湿的石壁渗出的水顺着指缝滑下，像无数条冰冷的蛇。
越往下越暗，首到完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
苏悦正想祭出引魂灯，前方突然传来人声。
"大人，星陨石还差三块就能凑齐。"是邪影的声音，带着惯有的阴鸷。
另一个声音响起，像锈了的齿轮在磨，苏悦的血瞬间冻住——那根本不是人声，更像是无数魂魄在同时说话："莫要让本君等太久。
界门开得越晚，你们这些蝼蚁的命便越薄。"
"是是是！"邪影的语气里带着谄媚的颤抖，"小的己派了人去苏家祖祠，那丫头的回溯之瞳...定能助大人撕裂两界屏障！"
苏悦的避毒珠"啪"地掉在地上。
她慌忙去捡，却听那诡谲的声音突然拔高："谁？"
石阶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石屑簌簌落下。
苏悦转身就跑，却被一道黑雾缠住脚踝。
她咬牙祭出苏家秘宝星罗伞，伞面绽放的星辉将黑雾灼出个窟窿。
可那声音仍在身后炸响："敢探本君的底？
留下命来！"
她跑得更快了，发簪在石壁上刮断，长发披散下来遮住视线。
首到石阶尽头的天光刺得她眯起眼，首到她撞进一片熟悉的玄色衣袍里。
"苏姑娘。"云澈的声音像浸了寒潭的玉，他抬手拂过她后颈，那道追来的黑雾便"嘶啦"一声散作青烟。
奈落从他身后探出头，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搞成这样？"
苏悦扶住旁边的老榕树，剧烈地喘气。
她从怀里掏出个染血的羊皮卷，递给奈落："邪影...要开界门，引另一个世界的魔物进来。
他背后的...是堕仙尊主，当年被封印在无间海的那个。"她的手指发颤，"他们还盯上了你的回溯之瞳，说...说那是撕裂屏障的钥匙。"
奈落的瞳孔骤缩，羊皮卷在她手中簌簌作响。
她抬头看向云澈，却见他垂着眼，指尖在石桌上叩出极轻的节奏——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堕仙尊主。"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沉在深潭里的玉，"当年我亲手将他封入无间海，没想到他竟能在封印里养出分身。"他抬眼时眸底翻涌着雷暴，"界门需要星陨石，苏家祖祠有三块，苍梧仙门有两块，剩下的..."
"在我这。"苏悦突然说。
她解开腰间的银锁，取出个檀木匣，"当年我阿娘...她偷了一块星陨石，说要留给我做嫁妆。"她将木匣推到奈落面前，"现在，它属于你们。"
帐外的更鼓敲了三下。
奈落摸着匣上的雕花，忽然伸手抓住苏悦的手腕。
她的掌心温暖，带着点桂花糕的甜香："为什么帮我们？"
苏悦望着她发顶的呆毛，喉间突然发紧。
那是她从前最不屑的庶妹，此刻却用这样信任的眼神看她。"我欠你的。"她说，"欠苏家的，欠这天下的。"
云澈忽然站起，玄色衣摆扫过石桌。
他走到帐口掀开帘子，月光漫进来，照见他眉间若隐若现的金纹——那是仙帝动用法则之力的征兆。"三日后，月晦之夜。"他转身时眼底有寒芒流转，"他们会动手。"
奈落将檀木匣收进储物镯，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眼睛。
回溯之瞳在眼尾发烫，像团跳动的火。"那我们便先动手。"她抬头看向云澈，嘴角扬起个带点野气的笑，"帝君，借我点仙元？"
云澈的眉梢动了动，伸手揉乱她的发："要多少？"
苏悦看着他们，忽然想起幼时在祠堂见过的那幅画——画里的战神和仙后，也是这样并肩而立。
她摸了摸自己腕间的银锁，那里还留着奈落掌心的温度。
帐外传来第一声鸟鸣，窗纸泛起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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