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火在暮色里噼啪炸开几点火星,将奈落的影子投在临时搭建的演武台上。
她的玄色裙裾还沾着邪修血渍,额间因运功而渗出的汗珠正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胸前那枚苏家祖传的鎏金步摇上,发出极轻的"叮"响。
"邪影的聚魂阵被我们破了。"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却像淬了冰的剑刃般划破嘈杂。
台下原本交头接耳的仙门弟子们霎时安静,三百余道目光沉甸甸压过来。
奈落舔了舔发涩的唇,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那枚刻着"溯"字的玉牌——那是时空回溯之瞳的封印,方才为了抢在邪影完成仪式前冲进去,她己经偷偷用了一次,此刻后颈正泛着刺骨的凉意,提醒她三日后将有一场昏沉的劫。
但此刻她不能露怯。
"可你们知道方才那道血光是什么吗?"她忽然提高声音,眼尾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红,"那是邪影用十万凡人魂魄祭出来的续命咒。
他烧了青丘镇的百姓,屠了苍梧山的散修,现在就算聚魂阵碎了,他还有最后半口气——"她猛地攥紧拳头,步摇上的珍珠穗子在晚风中剧烈晃动,"这口气,足够他在决战前夜咬断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喉咙。"
台下响起抽气声。
左侧站着的苍梧派大弟子握紧了腰间铁剑,剑鞘与衣料摩擦出刺啦声响;右边的小修士攥着符篆的手在发抖,符纸边缘被指甲抠出了毛边。
奈落的目光扫过他们,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些人看她的眼神——那时她不过是苏家替嫁的庶女,连筑基期都没到,他们眼里全是轻视与怀疑。
"但我们破过他的聚魂阵。"她忽然笑了,梨涡在火光里若隐若现,"上个月他布困仙局,我们拆了阵眼;十天前他劫星陨草,我们抢在他前头护了药田。"她向前一步,靴底碾碎半块焦黑的木柴,"邪影要的是绝望,可我们偏要给他看——"她张开双臂,袖中飘出几缕被法术修复的仙绫,"看我们站在这里,活蹦乱跳,看我们的刀磨得更亮,看我们的阵旗比昨天多插了三十里!"
演武台下忽然爆发出呐喊。
苍梧大弟子的铁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眼底发亮;小修士把皱巴巴的符篆贴在胸口,嘴角咧到耳根;连向来最沉稳的玄真派长老都红了眼眶,用袖子抹了把脸。
"阿娘。"
细软的童音从台边传来。
奈落低头,就见小灵抱着她的绣鞋站在阴影里。
他才到她腰际,发顶的小揪揪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怀里的绣鞋是方才她跑太快踢掉的,此刻正沾着泥点。
"小灵怎么跑来了?"奈落蹲下身,手指刚触到他发顶,就被他抓住手腕。
孩子的掌心滚烫,像块小炭炉,"林爷爷说要教我画防御符,可我想等阿娘一起用晚膳。"他仰起脸,眼尾还留着方才被吓出的泪渍,"阿娘的鞋子脏了,我给你擦干净好不好?"
奈落喉头发紧。
三天前邪影突袭营地时,小灵为了替她挡一道黑芒,被震得吐了血。
此刻他颈间还系着她亲手编的平安绳,红绳上的小玉兔被摸得发亮。
"小灵最乖了。"她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泥,"但阿娘要和叔叔伯伯们商量大事,你先跟林仙长去后帐好不好?
林爷爷说要教你用'定身诀',等学会了,就能帮阿娘抓住坏妖怪啦。"
小灵的睫毛颤了颤,忽然踮脚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那阿娘要早点来接我。"他把绣鞋塞进她手里,转身跑向人群。
林仙长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白须被风吹得飘起来,见小灵跑近,弯腰将他抱起来,宽大的道袍立刻裹住了孩子单薄的身子。
"苏姑娘放心。"林仙长转头,目光扫过奈落发白的唇色,"老叟的护婴阵连化神期修士都破不开,这孩子在我身边,比在你怀里还安全。"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小灵后心,一道淡金色的光没入孩子体内,"方才替他渡了道仙气,夜里不会咳了。"
奈落喉咙发堵,正要说话,却见林仙长抱着小灵往帐后走。
小灵趴在老人肩头,歪着脑袋朝她挥手,发顶的小揪揪一颠一颠,像朵倔强的小白花。
首到那抹道袍消失在帐幕后面,她才收回视线,却正对上一双墨色的眼睛。
云澈不知何时站在演武台下。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广袖,腰间的帝纹玉佩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发梢还沾着未擦净的血珠——那是方才替她挡邪影偷袭时留下的。
此刻他倚着台柱,嘴角挂着惯常的慵懒笑意,可眼底却像淬了冰的深潭。
"演得不错。"他抬手抛来个小玉瓶,奈落伸手接住,就闻到清冽的参香,"聚魂阵的反噬该发作了吧?
我让药童熬了百年朱果露,喝了。"
奈落拧开瓶塞,果然喉间涌起腥甜。
她仰头灌了半瓶,甜丝丝的液体滑进喉咙,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仙侠红楼之替嫁仙途 这才感觉胸口那团火烧似的疼轻了些。"你呢?"她抹了抹嘴,"今天用了三次法则之力,仙元耗了多少?"
云澈的笑意淡了些。
他抬手按在胸口,帝纹玉佩忽然泛起微光,"三成。"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奈落知道,仙帝的仙元每耗一成,便要闭关七日才能补回来。"林仙长在偏帐等我。"他指了指左侧的青竹帐,"关于天地法则的运用,他有新的思路。"
奈落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很凉,像浸在雪水里的玉,"别硬撑。"她仰头看他,眼底映着跳动的萤火,"如果太好...我们可以换个法子。"
"傻姑娘。"云澈低头,用指腹蹭了蹭她发间的步摇,"你替我挡过雷劫,我替你耗点仙元算什么?"他抽回手,广袖扫过她手背,"等我半个时辰。"
青竹帐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林仙长雪白的须尾。
云澈走进去,门帘又重重落下,将两人的影子隔绝在布幔之后。
奈落站在原地,忽然觉得有些冷。
她裹紧外袍,信步往营地边缘走。
此时月上中天,远处的群山像蛰伏的巨兽,轮廓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她走到那棵百年老松底下,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三天前她和云澈就是在这里商量破阵的法子,那时小灵还蹲在树底下挖蚯蚓,说要给她做"蚯蚓汤"补身子。
"在想什么?"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笼罩过来。
云澈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月白广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里还拿着半卷竹简,应该是林仙长给的手札。
"再想小灵的蚯蚓汤。"奈落转身,见他眼底的疲惫淡了些,心里稍安,"林仙长说了什么?"
"他说天地法则不是刀。"云澈将竹简递给她,指尖在"法则"二字上轻轻一叩,"是水。"他抬手指向夜空,银河像条碎钻铺就的河,"邪影用的是蛮力,我们便用巧劲。
比如...借星轨之力引动雷暴,或者用风灵脉搅乱他的阵脚。"
奈落低头看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符阵图。
她的指尖划过一道雷纹,忽然想起方才小灵说的"定身诀"。"这样是不是就不用耗那么多仙元了?"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星子。
"是。"云澈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林仙长还说...等打完这一仗,要收小灵当关门弟子。"
奈落猛地抬头,眼底泛起水光。
她想起小灵被邪修抓住时的哭声,想起他发着烧还往她嘴里塞蜜饯,想起他说"阿娘别怕,小灵保护你"。
此刻夜风掀起她的裙角,她忽然觉得眼眶发酸,便将脸埋进他怀里。
云澈的广袖里有沉水香的味道。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下巴抵着她发顶,"傻姑娘,哭什么?
小灵会好好的,我们也会好好的。"
"嗯。"奈落吸了吸鼻子,正要说话,忽然有冷风灌进衣领。
她猛地抬头,就见远处的山坳里飘起一团黑雾。
黑雾很淡,像被揉皱的棉絮,可仔细看,里面似乎裹着细碎的红光——那是...血珠?
"云澈。"她攥紧他的袖子,声音发颤,"你听见了吗?"
云澈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揽着她的手收紧,另一只手己经按在腰间玉佩上。
两人屏息静听,就见黑雾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指甲刮过骨茬,又像无数人在极远处尖叫。
"是邪影的血魂幡。"云澈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提前动手了。"
奈落抬头看他。
月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的轮廓切割得如同刀刻。
她摸了摸腰间的"溯"字玉牌,后颈的凉意更重了——看来三日后的昏迷,要提前了。
山坳里的黑雾又浓了些,细碎的红光开始凝结成模糊的人脸。
风卷着那诡异的声响吹过来,刮得松针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耳畔低声说着什么。
"备战。"云澈低头吻了吻她额头,声音轻得像叹息,"该来的,终究来了。"
奈落望着远处翻涌的黑雾,忽然笑了。
她抽出腰间的软剑,剑刃在月光下泛起冷光。"怕什么?"她转头看他,眼里有星火在烧,"我们破过他的阵,抢过他的药,现在...该他怕我们了。"
山风卷起她的裙裾,将那声异响送得更近了些。
云澈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伸手将她护在身后。
帝纹玉佩发出刺目金光,照亮了两人交叠的影子。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山坳里,那团黑雾正缓缓凝聚成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眼仁里映着营地的火光,映着那对并肩而立的身影,然后——
缓缓,缓缓,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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