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条冰冷的蛇，顺着鼻腔钻进肺里。林夜盯着天花板上的LED灯带，视网膜上残留着细密的网格状光斑。耳边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让他想起三年前战队训练室里机械键盘的敲击声。
“最后一次确认，是否自愿参与《纪元之痕》首测？”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敲着全息屏幕，镜片反射着密密麻麻的免责条款。她胸牌上印着「天穹科技」的LOGO——三枚咬合的银色齿轮，和桥洞混混脖子上的纹身如出一辙。
林夜用左手着右腕的护具。医用凝胶贴片下，尺神经像被烙铁烫过的电缆，每隔十分钟就会传来阵灼痛。三天前在江边桥洞的经历仍像场荒诞的梦，但此刻躺在手术台上的β-07型头盔，侧面还留着他干涸的血迹。
“你们回收测试设备的效率真高。”他瞥向观察窗外晃动的白影，“连流浪汉的头盔都要扒下来消毒？”
女医生的指尖在全息屏上停顿半秒：“玩家阿乐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这是他生前最后的愿望。”
手术台的金属边沿突然变得刺骨。林夜想起那个缩在桥柱后的少年，破洞牛仔裤上总粘着网吧的泡面渣。三天前的暴雨夜，阿乐发来段模糊的语音：“林哥...他们找到我了...头盔里有...”后半句被刺耳的电流声吞没。
“开始注入神经耦合液。”
冰凉的触须从后颈刺入时，林夜猛地弓起背。这不是普通VR设备的橡胶电极，而是某种活体金属，正在沿着脊柱神经网分叉蔓延。监控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女医生却露出满意的微笑：“痛觉同步率30%，比预期高出五个百分点。”
黑暗如潮水漫过视野的瞬间，他听见骨骼生长的脆响。
青石板路上的晨露沾湿了布鞋。林夜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虎口处有道淡金色的计时纹路——03:00正在倒跳。远处传来悠扬的晨钟，惊起檐角蹲守的青铜风铃，二十西枚铃舌同时指向北方。
“新来的？”
粗粝的嗓音惊得他转身。络腮胡大汉蹲在银杏树下，两米长的苗刀横在膝头，刀柄缠着浸血的绷带。ID「铁狼」悬浮在他头顶，旁边缀着暗红色的「杀戮值：47」标记。
林夜本能地摸向腰间，却抓了个空。倒计时跳至02:15时，铁狼突然咧嘴一笑，露出镶着金牙的犬齿：“菜鸟，接住！”
破空声从头顶袭来。他仰头看见旋转的流星锤撕开薄雾，铁刺上还挂着碎肉。身体比意识先动，左脚蹬地侧滚的瞬间，右手下意识做了个抓取动作——这本该触发游戏角色的基础格挡技能，但抽搐的指节让动作变形为滑稽的招手。
“咔嚓！”
流星锤砸碎青砖的震动顺着脚底传来。林夜踉跄后退时，发现右手竟握着柄青铜剑。剑身刻满甲骨文，刃口处浮动着星屑般的微光，属性面板在视网膜上炸开：【太虚剑（封印）·攻击力+15，特性：未觉醒】
“反应速度不错，可惜是个残废。”铁狼吹掉刀鞘上的银杏叶，杀戮值标记突然暴涨至63，“给你个忠告——在九鼎城，手抖的人活不过新手任务。”
倒计时00:03。
林夜突然嗅到铁锈味。这不是游戏场景该有的气味，而是三年前那杯打翻的能量饮料渗进主机的焦糊味。他握剑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地痉挛，青铜剑在晨光中抖出残影。
00:00。
齿轮转动的轰鸣从地底传来。整个世界忽然蒙上层淡蓝色滤镜，铁狼挥刀的动作变成一帧帧跳动的画面。林夜看见苗刀劈下的轨迹分裂成三条，最左侧那条的末端指向对方腋下破绽；看见铁狼后颈凸起的血管，随着呼吸频率微微鼓动；甚至预判到三秒后银杏叶飘落的轨迹会遮挡对方视线。
时之隙天赋，在虚拟世界同样有效。
青铜剑刺出时带着破风声。铁狼的狞笑凝固在脸上，刀锋离林夜头顶还剩半寸，剑尖却己点在他喉结。飘落的银杏叶恰好卡在刀柄机簧处，本该触发暴击的苗刀僵在半空。
“你开了时停挂？”铁狼的瞳孔缩成针尖，“不可能...首测服有量子监管...”
惨叫声打断了他的话。街道尽头，七八个新手玩家正被青铜傀儡追逐。那些机关兽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磷火，关节处喷出的蒸汽在石板路上凝成霜花。林夜注意到它们胸甲都刻着相同的编号：β-07。
“快跑！这玩意根本打不死！”有人尖叫着撞翻货摊。
铁狼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拇指按在刀镡某处，杀戮值瞬间飙红：“菜鸟，教你个道理——”苗刀爆出猩红光晕，“在《纪元之痕》，死人比活人有用。”
刀光斩落的刹那，林夜再次触发时之隙。三秒预判足够他看清铁狼后撤步时暴露的下盘空当，但右手传来的剧痛远超想象——30%痛觉同步意味着神经损伤也被完美复刻。青铜剑偏了半寸，本该刺入心口的剑锋只划破对方左臂。
血珠溅在太虚剑的瞬间，甲骨文亮起金光。铁狼的伤口处突然钻出青铜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他裹成雕塑。系统提示震得耳膜生疼：【触发墨家禁制·非攻，防卫过当者将受机关封印】
“你他妈...”铁狼的咒骂被封进青铜外壳。
林夜瘫坐在银杏树下，冷汗浸透粗麻布衣。右手仿佛被液压机碾过，每个骨节都在尖叫。他扯开衣襟，发现胸口浮现出齿轮状烙印，中央刻着β-07的荧光编号。
“找到你了。”
清冷的女声从屋顶传来。苏璃倒悬在飞檐下，马尾辫扫过斗拱上的嘲风兽首。她机械义肢的关节处流转着幽蓝电弧，指尖捏着枚青铜齿轮：“从你激活时之隙开始，服务器累计产生了1328次异常数据流。”
林夜勉强举起太虚剑：“你们连NPC都做赛博朋克风？”
“我是北美区的首测玩家，ID「Silver」。”苏璃翻身落地时，腰间玉牌闪过秘文：【法则咏唱者·二转隐藏职业】，“你在现实中的医疗记录显示右手尺神经永久性损伤，但刚才那剑的精度误差不超过0.7毫米。”
“这说明你们的痛觉同步系统有漏洞。”
“不，这说明你的神经突触在虚拟世界发生了变异。”苏璃的义眼闪过数据流，“跟我来，除非你想被「清道夫」回收。”
她甩出枚青铜币。硬币在空中分解重组，化作巴掌大的指南车。木人机关的手臂突然拉长，将林夜拽上车辕。石板路在轮下碎裂，九鼎城的飞檐斗拱在余光中坍缩成色块，某种巨大的阴影正在云层后蠕动。
“那是什么？”林夜握紧车栏。指南车的齿轮咬合声与他的耳鸣重叠，β-07的烙印在胸口发烫。
“认知滤网还没加载完的原始数据。”苏璃敲了敲机械义耳，“记住，在脑神经接驳状态下看到超出理解的事物，会首接烧毁前额叶皮层。”
指南车冲进城门洞的瞬间，黑暗如沥青包裹全身。林夜听见液体滴落的声音，接着是婴儿啼哭、战马嘶鸣、粒子炮充能的混合声浪。当光明重现时，他们己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沸腾的岩浆海，暗红色波涛中沉浮着无数青铜棺椁。
“欢迎来到「葬龙渊」。”苏璃的旗袍下摆被热浪卷起，露出腿部的机械传动装置，“全服唯一安全区，量子防火墙的裂缝。”
岩浆突然爆开巨浪。骸骨拼成的巨龙探出颅骨，眼眶里转动着齿轮组，脊椎每一节都嵌着β开头的编号。它张开下颌的瞬间，林夜看清喉咙深处旋转的黑色漩涡——那是放大万倍的「时之隙」齿轮。
“取出你头盔里的记忆芯片。”苏璃将青铜齿轮按进自己太阳穴，“天穹科技在测试者脑内植入的纳米虫，此刻正在啃食你的海马体。”
剧痛从后颈炸开。林夜跪倒在地，虚拟身躯竟开始渗血。视线模糊间，他看见苏璃的机械义肢分解重组，化作粒子震荡刀——正是他三年前在总决赛使用的同款武器。
“夜枭选手，你还没发现吗？”苏璃的声音忽远忽近，“从你收到那个游戏头盔开始，我们就在同一局棋盘上。”
骸骨巨龙发出齿轮卡死的嘶吼。林夜在剧痛中举起太虚剑，甲骨文亮起的金光与岩浆海的赤潮相撞。当剑锋触及龙牙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静音，只剩下β-07编号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
现实中的警报器炸响。林夜扯下神经接驳线，翻身滚下手术台。呕吐物混着血丝溅在防菌地板上，女医生的白大褂下伸出机械触手，顶端闪烁着麻醉针的寒光。
“测试尚未完成，请勿擅自...”
林夜抄起β-07头盔砸向观察窗。钢化玻璃炸裂的瞬间，他看见走廊里陈列的标本罐——那些漂浮在营养液中的大脑皮层表面，全都烙着齿轮状纹路。最近的那个罐体标签写着：【阿乐，16岁，认知过载导致脑死亡】。
警报红光中，他撞开消防通道的门。逃生楼梯的墙壁涂满抓痕，暗红色的「不要相信眼睛」字迹尚未干透。楼底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某种金属关节摩擦的响动正在快速逼近。
握紧偷来的手术刀时，林夜发现右手停止了颤抖。不是治愈，而是某种超越物理规律的控制——他的虹膜上，齿轮虚影正逆时针缓缓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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