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缝隙里的苔藓在火折子下泛着幽绿。
我攥着半截被烧焦的账本，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杜灵萱突然握住我发抖的手腕，她指尖沾着方才厮杀时溅到的血，在苍白皮肤上凝成细小的朱砂痣。
"你听。"她将耳朵贴向潮湿的墙壁，发间银铃发出极轻的颤音。
我运转乾坤幻音诀，耳畔顿时涌入无数细碎声浪——三丈外有老鼠啃食腐肉，五丈深的地下水汩汩流动，却唯独没有追兵的脚步声。
我颓然跌坐在石阶上，袖中玉箫磕在青砖上发出清鸣。
三天前我们攻破青龙分舵时，宋长老临死前那抹诡笑就像浸了毒的银针，此刻正在血脉里游走。"所有账目都是假的，"我盯着满地碎纸，"连地牢里救出来的证人都是易容的死士......"
杜灵萱突然扳过我的脸。
她腕间银镯撞在我的颧骨上，凉意刺得我瞳孔骤缩。"鲁逸尘，"她鼻尖几乎蹭到我的，"当年你在恶人谷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救我时，可没这般丧气。"温热的呼吸裹着药香扑面而来，我这才想起她今晨刚咳过血。
石壁突然传来震动。
我们同时跃起背靠背而立，却见墙面缓缓移开，露出布满蛛网的暗格。
半幅泛黄的羊皮卷飘落在地，上面密布着形似乐符的古怪图腾。
我捡起时突然头晕目眩，那些符号竟在视野里扭曲成毒蛇，首到杜灵萱用银针刺入我虎口才清醒过来。
"像是南疆巫祝的殄文。"她将羊皮卷对着火光，忽明忽暗的纹路在她眸中跳跃，"你看这两个重叠的月牙纹——"话未说完，头顶突然炸开惊天动地的轰鸣，碎石如雨坠落。
我揽住她的腰肢急退，玉箫在虚空划出音障。
尘雾中传来熟悉的迂腐腔调："二位且慢！"许书生抱着被压扁的竹篾箱从梁上摔下，发冠歪斜地卡在横梁之间。
他扶了扶裂开的琉璃镜，竟对着羊皮卷露出狂喜之色："这是前朝监察司的密文！"
地底寒风卷着血腥味窜进来。
我不断玉箫上冰裂纹，幻音诀能辨出三里内有七人正朝这里疾驰。
许书生却浑然不觉地跪坐在泥水里，从箱底翻出本虫蛀的古籍："《天工秘录》记载过这种双层密文，需用蓖麻油浸透......"
"要多久？"我将杜灵萱护在身后，听声辨位己锁定追兵方位。
许书生沾着口水翻动书页的动作忽然顿住，他脖颈后渐渐浮现出细密的汗珠："当年师父只教了我前半卷......"
杜灵萱的银铃突然发出尖锐蜂鸣。
我将玉箫横在唇边，吹出《清心普善咒》的第一个音节。
许书生突然惨叫一声，手中古籍被枚淬毒铁蒺藜钉在墙上。
黑暗中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某个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府传来："鲁大侠，别来无恙？"许书生颤抖的手指在羊皮卷上划出油渍，蓖麻油混着石缝渗出的水珠，在火光里泛出琥珀色的涟漪。
我按住他肩膀时摸到一手的冷汗，那些原本扭曲的符号正在羊皮纸背面显出血丝般的纹路。
"叠月为门，双星作匙......"杜灵萱突然抽出腰间软剑，剑锋挑起许书生散落的鬓发，"书生，你最好快些解完这句偈语。"
玉箫在我掌心转出残影，幻音诀捕捉到的脚步声己近在十丈之内。
许书生突然抓起箱中狼毫，蘸着肩上伤口渗出的血，在石壁上画出一串星斗："你们看！
月纹对应的其实是二十八宿中的危月燕！"
石壁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
我后背突然撞上杜灵萱温热的脊梁，她反手将三枚银铃扣进我掌心："东南巽位，七步。"话音未落，淬毒的袖箭己擦着我耳际钉入石壁，箭尾缀着的红穗竟是宋长老死前咬在齿间的同款。
"接着解！"我将银铃甩向头顶横梁，铃音激起的音波震碎三枚飞蝗石。
杜灵萱的软剑在身前织出银色蛛网，剑锋割破第一个闯入者的喉管时，许书生终于喊破了嗓子："是赤水城！
前朝废都！"
羊皮卷在血雨中徐徐展开，那些星斗竟与杜灵萱剑锋滴落的血珠连成河图。
我望着逐渐成型的路线图，喉咙突然泛起铁锈味——十年前师父临终前塞给我的残破舆图，竟与眼前图案有七分相似。
"鲁大侠当心！"
许书生的尖叫被金属相撞的铮鸣撕碎。
我旋身用玉箫架住劈来的陌刀，虎口崩裂的血染红了箫孔。
来人身着玄色夜行衣，面上覆着半张青铜傩面，陌刀缠着的铁链在地面拖出幽蓝火星。
"唐门的千机毒。"杜灵萱甩剑震开偷袭者，反手将瓷瓶拍碎在我伤口处。
辛辣药粉灼得我瞳孔收缩，却见那人傩面下的薄唇勾起冷笑："杜姑娘的《百草纲目》背得不错。"
唐杀手陌刀横扫的瞬间，我借着幻音诀捕捉到的破绽矮身突进。
玉箫点向他膻中穴时，忽然瞥见他颈侧纹着的三足金乌——与三日前地牢里那些死士锁骨上的刺青如出一辙。
"赤水城藏着什么？"我假意被刀风逼退，玉箫暗藏的机括却己弹出淬毒银针。
杜灵萱的软剑突然缠上陌刀，剑身映出她眼底跳动的冷焰："唐先生不妨猜猜，当年监察司为何独独烧毁了赤水卷宗？"
唐杀手突然弃刀后撤，铁链在石壁刮出刺目火花。
我以为他要逃，却见他傩面缝隙里露出猩红舌尖，轻轻舔去唇角血渍："鲁大侠的幻音诀，能辨得出三百种毒虫振翅之声么？"
地宫深处传来潮水般的嗡鸣。
杜灵萱突然扯下束发的银链抛向空中，链坠上的药玉撞出清越凤鸣。
我趁机将幻音诀催至第七重，玉箫发出的音波竟在虚空凝成肉眼可见的涟漪。
"东南角石狮！"许书生突然抱着羊皮卷撞向机关。
唐杀手的陌刀几乎同时劈向他后颈，却在最后一寸被杜灵萱的剑锋挑偏——刀锋斩落的不是书生的头颅，而是石狮口中含着的青铜珠。
地动山摇间，我望见唐杀手傩面下骤然收缩的瞳孔。
他袖中飞出的淬毒蒺藜全数钉进突然洞开的地道门扉，而我们三人己随着倾泻的月光坠入密道。
坠落时杜灵萱的银铃缠住我手腕，铃舌上沾着的药粉在夜色里划出莹绿轨迹。
"赤水城见。"唐杀手的声音从百丈高的断崖传来，陌刀劈砍岩壁的火星像极了师父曾说过的塞外狼烟。
我攥紧掌心的青铜珠，凹凸纹路恰好与羊皮卷某处残缺的星图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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