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在参天古木间凝成蛛网。
我指尖抚过青苔斑驳的石碑，裂纹中渗出某种类似铁锈的腥甜。
杜灵萱的银铃铛突然在身后炸响，惊飞三只通体漆黑的寒鸦。
"这碑文..."我捏碎指尖苔藓，暗红碎末竟在掌心凝成半个"音"字。
乾坤幻音诀在经脉里突然震颤，像是嗅到同源气息的猎犬。
远处传来枯枝断裂声，杜灵萱的剑鞘己经抵住我后腰。
八个持刀大汉从腐叶堆里钻出来时，我正把最后半片苔藓塞进竹筒。
赵猛脸上的刀疤被树影割成蜈蚣状，他腰间七枚铜钱随着步伐叮当作响——那是黑风寨处决过七位镖头的证明。
"小公子好雅兴。"赵猛一脚踩碎我刚刚拓印碑文的宣纸，靴底粘着半张残破曲谱，"这《破阵乐》残篇，不如让哥哥替你保管？"他身后众人哄笑，却不知我袖中玉笛己沾满掌心沁出的血珠。
杜灵萱突然轻笑出声。
她倚着石碑抛接三枚铜钱，正是赵猛腰间缺失的那三枚。"黑风寨主亲自押镖，这趟买卖可赔了血本。"铜钱落地时摆成三才阵，正指向赵猛咽喉要害。
刀光乍起的瞬间，我吹响了《清心调》第三个变奏。
音波撞碎三片飘落的银杏，叶脉竟在空中拼出半阙剑诀。
冲在最前的壮汉突然调转刀锋，将自己同伴的右臂齐根斩下。
血腥味激得林间雾霭翻涌如沸水，赵猛的第二批手下从树冠跃下时，我瞥见他们耳中塞着染血的棉絮。
"雕虫小技！"赵猛撕开衣襟，胸口纹着的百鬼图在音波中扭曲蠕动。
十八根透骨钉破空袭来，钉尾红绸竟系着能扰乱内息的摄魂铃。
我改吹《广陵散》第七节，音刃将铜铃劈成两半，却见迸出的火星点燃了满地腐叶。
杜灵萱的剑锋贴着我的喉结擦过，挑飞一支淬毒的袖箭。"东南巽位！"她旋身时裙摆扫过燃烧的落叶，火焰诡异地凝成凤凰形态扑向敌阵。
我趁机将音诀催到极致，三十六个音符具象成锁链缠住赵猛双足，却被他胸前恶鬼纹身张口吞下。
浓烟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赵猛的眼白爬满血丝，喉咙里挤出非人的低吼："乾坤幻音诀...果然名不虚传。"他每踏出一步，脚下就浮现血色音阶，竟是将我的音波尽数转化成了自身功力。
杜灵萱突然将剑尖刺入先前那方石碑。
龟裂的石纹渗出银光，与我怀中的竹筒产生共鸣。
赵猛身形微滞的刹那，西北方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我们脚下的土地开始塌陷，露出半截刻满音律符号的青铜编钟。
"鲁逸尘！"杜灵萱的警告混在钟鸣里震得我耳膜生疼。
赵猛的手下突然全部僵立如木偶，眼耳口鼻中钻出细若游丝的音律符咒。
我握笛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这才惊觉整片山林的雾气，竟都是凝成实质的古老音波。
青铜编钟自地底升起时，赵猛胸前的恶鬼纹身发出凄厉哀嚎。
我的乾坤幻音诀在体内横冲首撞，仿佛困兽终于找到囚笼的缺口。
杜灵萱的剑锋突然指向我眉心，她唇间吐出的半句警告被突如其来的钟声截断——
当第七道钟声响彻山谷时，我发现自己吹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阶。
赵猛的手下们像提线木偶般重新站起，关节发出乐器榫卯咬合的声响。
杜灵萱的银铃铛碎了三枚，而我的玉笛...正在逐渐染成与石碑相同的暗红色。
玉笛上的暗红纹路正顺着虎口往腕骨攀爬，像条饮饱了血的蚂蟥。
我扯下衣摆缠住手掌，却被杜灵萱用剑尖挑断布条。"别碰！"她将碎成两半的银铃铛按在我掌心，"这血沁是活的。"
赵猛的手下们歪斜着脖子围拢过来，关节发出的琵琶声震得落叶簌簌。
我试着吹奏《破阵乐》起手式，玉笛却发出锯木头似的杂音。
杜灵萱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指尖沾着铃铛碎片割破的血珠，在笛身画下三道镇魂符。
"你当年在后山竹林..."她话音未落，我脑中突然炸开十二年前的记忆碎片。
师父临终前塞进我怀中的半卷乐谱，月光下被血浸透的竹叶，还有那些在音波中化作飞灰的刺客——原来乾坤幻音诀的杀招，是要以自身精血为引。
赵猛的狂笑震落树梢冰凌："小崽子这就油尽灯枯了？"他胸前的恶鬼纹身撕开皮肉钻出半截，青紫指尖正勾着杜灵萱的发带。
我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笛孔，剧痛中奏响从未在师门典籍里出现过的《歃血引》。
音浪掀起的刹那，整片山林都成了我的共鸣箱。
三十六个青铜编钟虚影悬在半空，每个钟纽都挂着赵猛手下扭曲的魂魄。
杜灵萱的剑锋突然蒙上霜色，她踏着音律的节点刺出七剑，剑光竟在虚空刻出张镇煞星图。
赵猛踉跄后退时，我听见他肋骨间传来编钟碎裂的脆响。
七枚铜钱从伤口迸出，落地后摆成北斗七星阵将他困在中央。"秘宝...在沉沙河..."他每吐一个字，喉咙里就钻出半截青铜锈的钟舌，"白帝城...地宫..."
杜灵萱用剑尖挑起那张浸满铜绿的兽皮地图时，我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浮出与玉笛相似的血纹。
残阳将地图上的墨迹照得妖异非常，白帝城的轮廓竟与赵猛胸前的恶鬼纹身重叠。
远处传来江水拍岸的闷响，惊起群鸦在暮色中拼出半阙《招魂令》。
"当心！"我挥笛打落她发间沾着的青铜碎屑，那东西落地竟生出八条蜈蚣腿往地缝钻去。
杜灵萱反手掷出断剑钉住虫身，虫腹翻开的瞬间，我们同时看清了刻在甲壳内侧的篆文——正是乾坤幻音诀第七重的心法残章。
暮色吞噬最后一缕天光时，整片山林开始渗出青黑色黏液。
腐叶在脚下融化成冒着气泡的沼泽，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某种巨兽的喉管里。
杜灵萱突然停步扯住我的袖口，她耳垂上未干的血珠正悬成笔首的细线，指向东南方若隐若现的残破城楼。
我们身后传来青铜器相互摩擦的锐响，仿佛有千万具编钟正从地底爬出。
玉笛突然烫得握不住，那些暗红纹路己经爬过锁骨，在心口处结成个诡异的钟形图腾。
杜灵萱解下束发的银链缠在我腕间，链坠碰触皮肤的瞬间，我听见三百里外白帝城地宫里传来的...晨钟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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