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缝里渗出的晨雾还未散尽，杜灵萱的银镯忽然发出细碎的颤音。
我们站在挂着褪色酒旗的巷口，她指尖划过斑驳砖墙时，我分明看见三枚带血的铜钱卡在瓦檐缝隙里——这是昨夜那具尸体衣襟上缺失的暗镖。
"掌柜的说镇东头有口枯井。"我捻起茶肆窗台上半片银杏叶，叶脉断口处还凝着新鲜汁液，"但刚才路过米铺，那伙计听到'枯井'两个字就摔了量斗。"
杜灵萱的绀青裙裾擦过满地碎瓷，忽然转身将我拽进暗巷。
两道黑影从屋顶掠过，她袖中暗器正要出手，街角卖糖人的老翁突然敲响铜锣。
那两人就像被线扯住的木偶，硬生生折返消失在飞檐后。
我们在飘着药香的"醉白居"二楼见到陈老时，他正在用银针试一碟翡翠饺。
老人鹤发下的眼睛亮得骇人，筷子尖点着饺皮上若隐若现的梅花印："二十年前漕帮运过一批带这种印记的楠木箱，押镖的是个会使七弦琴的姑娘。"
窗外槐树忽然沙沙作响，我按住腰间玉箫的手指微微发麻。
乾坤幻音诀在经脉中自行流转，竟捕捉到檐角风铃异常震颤的频率。
杜灵萱突然掀翻桌子，一柄淬毒袖箭擦着她发梢钉入墙内，木窗轰然炸裂的瞬间，我看见七个挑夫打扮的汉子踩着晾衣绳跃入屋内。
"八方游龙阵！"杜灵萱将我推向屏风后的暗道，自己旋身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
冲在最前的刀客突然踉跄着捂住耳朵，他脚下青砖正发出诡异的蜂鸣——是我的箫声震碎了埋在地板里的琉璃胆。
陈老不知何时退到了博古架后，枯瘦的手指抚过架子上那尊缺了耳的青铜爵。
当第三个刺客的峨眉刺即将刺中我后背时，老人突然咳嗽着转动铜爵，整面墙壁轰然翻转。
暗格里涌出的白烟中，我瞥见杜灵萱染血的袖口闪过半截熟悉的金丝纹路。
"小心！"她突然扑过来把我按倒在倾倒的香案下。
我后颈撞上冰冷地面的刹那，看见先前那个卖糖人的老翁正站在院墙上，手里铜锣映出杜灵萱苍白的脸。
乾坤幻音诀在五脏六腑里翻涌，我咬破舌尖对着玉箫吹出半阙《破阵乐》，房梁上悬挂的十二盏莲花灯应声炸裂。
飞溅的琉璃碎片中，杜灵萱的软剑缠住了第七个刺客的咽喉。
她转身时发簪脱落，青丝扫过我渗血的嘴角。
远处传来打更声，陈老的声音突然混在铜锣余韵里钻进耳膜："子时三刻，去听石桥下的水声。"
我撑着玉箫想要起身，肋下突然传来锥心剧痛。
杜灵萱染着丹蔻的手指按在我渗血的衣襟上，她常年冷若冰霜的眉眼此刻浸在晃动的灯影里，竟比我们初见那晚的月色还要破碎三分。
檐角残余的风铃还在叮咚作响，我感觉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正与经脉中的音律产生某种共鸣......
血水顺着玉箫的孔洞滴在杜灵萱的手背上，她睫毛颤动时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了我腕间浮现的朱砂纹。
我对着满地狼藉深吸一口气，玉箫抵住齿关的瞬间，远处石桥方向传来某种似曾相识的编钟回响。
玉箫上的血珠在月光下碎成七点寒星，杜灵萱手背的金丝纹路突然泛起微光。
那些刺客面具下的眼睛开始渗血，我齿间迸出的音浪竟在雨檐上凝成实质的冰凌——原来《破阵乐》后半阙要见血才能催动。
"退！"领头黑衣人扯着溃散的阵法暴退，我踏着满地琉璃碎碴步步紧逼。
音波割裂他袖口时，半片青瓷药瓶滚落出来，瓶身梅花印与翡翠饺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乾坤幻音诀在喉间震颤，我突然对着西墙悬挂的青铜镜吹出三长两短的调子，整座醉白居的梁柱突然共鸣着发出龙吟。
杜灵萱的银镯却在此时炸成碎片。
她猛地按住左耳坠，那粒红珊瑚突然裂开，露出半枚刻着星纹的铜片。
我瞥见铜片背面闪过"惊鸿"二字，那是二十年前被朝廷剿灭的暗器宗门。
"逸尘，看住陈老！"她突然劈手夺过我的玉箫，反手将沾血的箫尾戳进地砖裂缝。
原本溃逃的刺客突然齐刷刷转身，七柄弯刀组成的银网竟朝着玉箫扑来。
我这才看清那些刀刃上都刻着细密的音孔，分明是专克音律功法的破罡刃。
音波撞上刀阵的刹那，杜灵萱突然旋身撞进我怀里。
她发间幽香混着血腥味钻入鼻腔，染血的指尖在我掌心飞快写下"戌时三刻"。
没等我抓住她手腕，那抹绀青色身影己然翻出窗外，只留下缠在玉箫上的半截金丝绦。
刺客们突然像被抽了魂似的僵在原地，陈老用铜爵敲击博古架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
我反手将玉箫插进地缝，音浪掀翻地砖的瞬间，二十八个琉璃胆同时炸开蓝火——原来这间屋子地下埋着漕帮的火龙机关。
当最后一个刺客在磷火中化作焦骨，陈老正用银筷拨弄着翡翠饺里的梅花印。
老人从铜爵暗格里抽出一卷泛黄的河道图，图上朱砂标注的位置正在石桥第三根桥墩："杜姑娘取走的箫尾塞，是开启水闸的密钥。"
我抹去嘴角血渍，玉箫孔洞里残留着杜灵萱的金丝。
檐角突然飘落半片焦黑的纸笺，隐约能辨出"七月十五，魂归故里"八个字，墨迹与杜灵萱平日用的松烟墨一模一样。
陈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袖口翻卷时，我瞥见他腕间有道与杜灵萱手背极其相似的金线疤痕。
远处石桥传来编钟与潮水共鸣的轰响，我捏着那截金丝绦走向暗夜。
玉箫突然在掌心发烫，孔洞里渗出的血珠竟在青石板上滚成北斗形状。
当第一滴秋雨砸碎天枢星的位置时，我听见杜灵萱的银镯碎片在怀里发出蜂鸣般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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